第五十章 飛鳥社
踩著夕陽，牽著受傷的代步虎在洛城緩步的男子心裡滿滿的愧疚。
男子的名字叫伊谷，是一位飛鳥社的店員。
在羅迪尼亞大陸上，隨處可見飛鳥社的蹤跡，他們靠運送一些緊急的包裹和出租代步虎為生，即使在戰爭四起的時代，他們也擁有著穿梭於各國之前的特權，當然，那並不安全，之前就有過冒充飛鳥社成員想要穿越國界，被當場射殺的案例。
不止如此，他們還是出了名的好心腸，哪怕是與之無關的事，只要是能幫上忙的，他們也絕對不會推辭，他們總是盡最大的努力與人方便。
「回來了？」
飛鳥社的櫃檯後面，一位老者踩著一個木塊，正在把包裹有序的放到柜子上，轉過身來，伊谷剛好走了進來。
穿過那扇高高的玻璃門，伊谷的神色疲憊，他緩緩的抬起頭。
「恩。」
伊谷的話語有氣無力，任誰都看得出他經歷了些不順心的事。
櫃檯後面，從伊谷的話語里感到些許異樣的老者上下打量著伊谷和一旁受傷的代步虎，他小心翼翼的從墊腳的木塊上跳了下來，伊谷的神色那般魂不守舍，「不太順利？」
「還好，只是回來的時候……」
「沒什麼。」
伊谷的話語停頓了，他在想著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雖然對自己很重要，可是，沒人能幫到他，他不想因此影響了別人的心情。
「人沒事就好。」老者的目光慈祥，他並沒有繼續追問，伊谷總是把什麼事都放在心裡，「趕了這麼多天的路肯定累壞了，就休息一天吧，待會讓其他店員給代步虎上些葯。」
「恩，我先回房間了。」伊谷的話音依舊有些失落，他朝著後院的方向走去，「喬叔，有事的話來叫我就好。」
「別操心了，今天就放天假。」喬叔的話語那般柔和，帶著些關切。
「恩。」伊谷沒再多說什麼。
喬叔靜靜的看著情緒低落的伊谷消失在視野里，他大概猜得到發生了什麼事，能讓伊谷這般沮喪的只有關於他表哥的事。
洛城的飛鳥社位於城邊，院落沒有高高的圍牆，幾根樹樁把代步虎隔絕在外。
樹林間，為數不多的代步虎百無聊賴的閑逛著，幾處木屋落在了不同的地點。
飛鳥社的後院，伊谷穿過了並不茂密的樹林，他的家坐落在一處不高的山丘上，房屋的周圍零星的生長著幾顆樹木，花草散落在房屋的邊緣。
在走回山丘的一路上，伊谷一直低著頭，若有所思。
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走進了屋門，他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躺在了床上。
「好煩……」仰面朝天。
伊谷是一個有恩必報的人，他並不喜歡欠別人人情，縱使它本身就是樂善好施之人。
伊谷將右手手背放在了眼前，靜靜的呼吸著，他的左手伸向了一旁桌子上的相框，那相框中略帶稚氣的自己正開心的抱著一旁的獨角獸，獨角獸的另一側是伊谷的表哥多姆，此時的他正面帶笑意目視著前方。
漸漸地，伊谷失落的心平靜了下來，漸漸地，萌生睡意。
故事的開端是兩年前的雨夜，天色灰暗，細密的雨點安靜的斜織著。
那雨下了兩天兩夜，已經分不清這是白晝亦或是夜晚，只聽到那鐘擺每過一段時間便敲出了聲響。
「一，二，三，四，五，六，七。」伊谷坐在店門外的屋檐下細心的數著，他的目光望著布滿雨絲的遠處，「都這麼晚了，不是說好白天就能回來嗎？」
「小谷，到屋裡來吧，小心著涼。」喬叔看著坐在門外等待著多姆的伊谷，關切道。
「沒事，喬叔，這裡的風蠻舒服的。」說著，伊谷抬起頭看向布滿雨絲的天空。
雨，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街道上很是冷清，只是偶爾有撐著傘的行人匆匆而過，大多數的店員都回家休息了，店裡只留了店長喬叔和伊谷。
時間依舊走著，伊谷的視線略帶倦意，就在這時，遠處漸漸的出現了一個身影，那姿態看來並不是人類，也不是代步虎。
距離越來越近了，伊谷這才看清楚那身影的前端是一隻螺旋狀的角，那角上有一處傷疤，不久后的時間，那灰色的獨角獸便清晰可見了。
伊谷向著獨角獸的方向跑去，因為那獨角獸的一側正是伊谷等待的多姆。
「表哥，你怎麼帶了只獨角獸回來？」伊谷的眼中滿是好奇，滿是驚訝。
「回來的路上碰巧遇到的，遇到它的時候，它正痛苦的躺在地上。」說著，多姆和伊谷一起走進了飛鳥社，「因為給他治傷，所以回來的有些晚了。」
「是這樣。」伊谷的視線一直看著獨角獸，他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獨角獸，他只是聽說有些飛鳥社靠著獨角獸運輸包裹，由於獨角獸的數量稀少，伊谷從未見過。
「回來了。」櫃檯處的喬叔看向了大門的方向，話音裡帶著慈祥。
「嗯。」多姆看向了一旁的獨角獸，「喬叔，我在來的路上把代步虎租出去了，這獨角獸的傷還沒痊癒，我去藥店買些葯。」
「買葯？都這麼晚了，還下著雨，不如明天再去。」喬叔微皺著眉頭，門外，那雨絲更加濃密了。
「對呀，幹嘛這麼著急。」伊谷應喝著。
「對什麼呀？」多姆忽然笑了起來，「小谷，幫我照看下獨角獸，我一會就回來。」
「別擔心，喬叔。」邊說著，多姆邊轉過身拿了店裡的雨具走進了風雨里。
「好。」伊谷獃獃的看著哥哥的背影。
雨漸漸小了，多姆回到家中換了件乾淨的衣服，此時的他正小心翼翼的在獨角獸受傷的地方塗著葯，伊谷安靜的站在一旁。
那獨角獸乖乖的半跪在地上，深邃的眼眸在眼眶打著轉。
「好了。」開心的笑著，多姆把白色的繃帶剪斷了，說來，多姆的手法還真是笨拙，纏繞在獨角獸身上的白色繃帶顯得那般沉重。
伊谷看著獨角獸變的厚厚的樣子強忍著卻還是笑出了聲。
「表哥，這獨角獸比代步虎快上不少吧？」伊谷很是好奇，他從多姆回來的時候就想要問他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多姆一直在忙著。
「那當然，這可是最擅長跑路的異獸。」說著，多姆站直了身子，用力的伸展著雙臂，長時間的彎著腰，使他感到了些許麻木。
那半跪著的獨角獸也跟著站起身來，它看了看多姆，想來是結束了，它走到了鏡子前，獃獃的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神分明是嫌棄。
「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忙了整個晚上的多姆把藥箱收拾起來，關切的目光落在了獨角獸身上，「外面下著雨，就讓它睡屋裡好了。」
「真是特殊待遇呢。」伊谷竟有些嫉妒，雖然多姆的話語很是淡然，可是他聽得出多姆對於獨角獸的喜愛。
「那，讓他睡外面。」多姆的回答那般若無其事。
「時間不早了，晚安表哥。」伊谷的語速很快，他轉過身便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多姆無奈的搖著頭，他向著另一側的房間走去，此時的獨角獸已經滿帶著倦意，睡去了，睡的那般安詳。
獨角獸的傷勢漸漸的好轉，兄弟二人的生活還是和往常一樣，有時清閑，有時忙碌。
「喂？」多姆從店裡忙完回家時看到正在向著獨角獸的方向扔著飛盤的伊谷，「你在幹什麼？」
多姆的眼神里全是不解。
伊谷被哥哥的呼喊嚇了一跳，那脫手而出的飛盤飛了好遠。
伊谷的手指在身後打著圈，他強作鎮定，獃獃的看著哥哥走到自己身邊。
「你當獨角獸是犬類嗎？」多姆疑惑的問道。
「哎？」伊谷忽然想到了什麼，表哥說的沒錯，這是獨角獸，不是犬類……
伴著嘆息，多姆那般的無奈。
回過神來，獨角獸已經走回了他們身邊，在他的角上多了一個被刺穿的飛盤。
「果然不太適合玩這種遊戲……」伊谷看著獨角獸的雙眸透著些失望，他的失望來源於失去了一個玩遊戲的機會。
帶著失落，伊谷走到了獨角獸身前把飛盤從獨角獸的角上取了下來，尷尬的沖著多姆微笑著。
「哈哈。」伊谷傻傻的樣子令多姆笑出了聲，「對了，這幾天可能要出遠門。」
多姆這才想到有件事要告訴表弟，他的思緒都被飛盤攪亂了。
「去送包裹嗎？」伊谷好奇的問道。
「嗯，聽喬叔說這次蠻急的，讓我早點出發。」多姆看向了一旁的獨角獸，「這次就帶它一起去吧。」
「哎？」伊谷的表情變作了驚訝，雖然表哥已經不是第一次騎獨角獸去送包裹了，可是自己還沒有這樣的機會，「換我去好不好，我還沒有騎著獨角獸去送過包裹呢。」
「下次吧。」
「好吧。」
多姆的話音帶著些尷尬，伊谷的臉上掛著些失落。
不久后的時間，多姆離開了。
對於等待，伊谷早就習以為常，畢竟這是他們選擇的生活，他們很享受這不知曉下一刻會去到哪裡的旅途。
平淡的日常，除了中途去到了隔壁的城市送包裹，並沒有什麼事發生，可是，不知為何，伊谷的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
多姆走的第三天，伊谷在店裡踱著步，那般無趣，他在等待著客人，喬叔坐在櫃檯后的搖椅上，手裡端著茶杯。
並沒有什麼徵兆，店門外送包裹回來的店員小李氣喘吁吁的跑到了店裡，「喬叔……」
小李的話語忽然停住了，在他的視線落在一旁伊谷身上的那一刻，他的神色變得更加失落，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怎麼了？」伊谷感到了些許異樣，他感覺小李有什麼事想要瞞著自己。
小李的目光躲避著，他不敢直視伊谷看向自己的視線。
「多姆，他……」
終於，那句話還是沒有說出口，可是，聽著小李的話語一字一句，伊谷的呼吸頓時變的急促，他並不知道小李要說什麼，但他知道那一定不是什麼好消息。
「對不起……」小李邊道著歉邊指向了門外，「找到他的時候，已經……」
伊谷的腦海霎時間變作了一片空白，他的耳畔不知是什麼在鳴叫，頭部，越來越沉。
忘了是怎樣邁出的腳步了，站在門外，忘了眼淚在幾時傾斜而下了。
伊谷緊緊的抓著躺在代步虎背上一動不動的多姆，陽光冷冷的。
不知道要怎樣安慰伊谷了，喬叔和小李走到了伊谷身旁，一言未發。
伊谷聽不到任何聲響，感官變作了麻木，他不清楚自己的掌心已經多出了深深的指甲印。
「小谷。」喬叔想要說些什麼，可是，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伊谷強忍著淚水背對著喬叔和小李。
「發生了什麼？」
伊谷的話音像凍結的冰。
「聽附近的人說是布洛德一伙人想要搶那包裹，多姆他，他不肯交出來。」
「喬叔，我想，請一天假。」
「嗯。」
喬叔緊皺著眉頭，他知道在伊谷的心裡多姆佔據了很重要的位置，他知道任何言語都無法填滿伊谷空空的心。
沒再說話了，伊谷把多姆的屍體背在背上，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喬叔和小李並沒有打擾他。
伊谷的臉龐沒有一絲笑意，冷冷的風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
午後，夜晚，伊谷獨自一人在不遠處的山丘上挖了一個足夠放下屍體的坑，伊谷的表哥說他最歡飛鳥社了，他想永遠待在這裡。
晚些時候，喬叔帶著晚飯來到了坐在墳墓旁的伊谷身邊：「吃點東西吧。」
伊谷沉默不語，他獃獃的看著眼前被月光照亮的一切，面如死灰。
喬叔沒再打擾，他把飯菜放在了一旁便轉身離去了，心裡滿滿的難過，在他的眼裡，兄弟二人就像自己的孩子。
「你不是說過還有很多想去的地方嗎？」伊谷的話音低沉，那般無力，「你不是說好不容易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要一直拚命活下去嗎？」
「把我當傻瓜嗎？」伊谷的拳頭狠狠的砸向了地面，淚水浸透了土壤，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