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公堂(3)
那一場大雪裡綻開的血花,即使過了很多年後,京中人談論起來的時候,都不免唏噓。雪中紅衣女子明艷如花的臉,兩個男子剛毅冷清的背影,幾乎是深深的鐫刻在在場的每一個人身上。那無意中透露出的風華,已然足夠人津津樂道一輩子,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永不褪色。
那天晚上,蕭韶和蔣信之回去的時候,只是臉色稍稍蒼白了些,倒是看不出什麼別的。兩人都是經過這麼多年打拚,又有習武的底子在,雖說是半身骨血,可追究起來如何能確定。本就是個噱頭,見好就收得了。蔣阮從來都不做賠本的買賣,早在之前的袖中就多裝了些雞血做成的血包。即使蕭韶和蔣信之最後不來,她也有辦法全身而退。
後來她讓天竺錦三借著扶蕭韶蔣信之的空當將血包塞了進去,到底最後愣是給流出了「半身」的血。蔣權氣的人仰馬翻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甩下「再無瓜葛」一句話就乘著馬車揚長而去。
蔣信之如今不回尚書府住,皇帝新賜下的府邸還未曾建好,乾脆去了將軍府。如今他與趙光倒是關係頗好,每每談論到兵法之上總是仿若忘年之交。蔣阮囑咐了他幾句,蔣信之走後,便只余蔣阮和蕭韶在馬車上。蕭韶一言不發,也不知在想什麼,倒是讓蔣阮覺得有些心虛起來。
好容易回到了王府,蕭韶一進府門,林管家迎了上來,正要說話,蕭韶便道:「少夫人受了刀傷,讓夏五開方子熬點葯來。」
林管家一愣,臉立刻皺成一團:「又受傷了?哎喲我的少夫人,您怎麼日日都受傷?這要是天上的老爺夫人看了可得多怨咱們錦英王府沒有照顧好您哪。錦三天竺,你們這是不想呆在錦衣衛里是不是?保護少夫人的事情都做不好,日後還能接任務?錦衣衛的名聲遲早就毀在你們兩個丫頭片子手裡了!」
錦三和天竺默默別開目光。蔣阮卻是沒心思跟林管家在這裡磨嘴,只低著頭跟著蕭韶回了屋。錦二從樹上跳下來,道:「主子這是生了少夫人的氣?瞧這不大開心。」
錦四剛啃完一個果子,隨手抹了抹嘴,聽聞錦二的話立刻就從懷中摸出一個銀碗來,道:「開賭了開賭了,買大買小啊。賭一賭誰先主動求認錯啊。」
「我買主子。」天竺平日里還是挺正經的一個人,基本上也不會參與這樣的賭博,今日卻是破天荒的從袖中摸出一個銀元:「少夫人那般沉得住氣的人,主子又疼她的緊,自然是不忍心一直與她生氣的。少夫人只要皺皺眉頭,主子什麼氣都沒了。」她這一本正經的說著,錦二聽著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天竺,你給少夫人當丫鬟如今倒是滿眼都是少夫人的影子了。當初也沒見你對少主這麼崇拜啊。」
天竺白了他一眼,道:「少夫人是值得我敬佩的人。」
「行行行,隨你。」錦二揮了揮手,道:「我買少夫人主動和好。」他一邊摸出一張銀票扔進碗里一邊道:「少主好歹是個男人,再怎麼疼妻子,男人總是有自尊心的。哪能主動去哄女人呢,會把女人慣壞的嘛。再如何說也是我們少主,你什麼時候見過少主主動跟人認錯了?」
錦三想了想,也摸出幾粒珍珠丟進碗里,道:「我買少主,少夫人可不是普通女子,我總覺得,少主是被少夫人吃定了的。哎哎你們看我做什麼,我也是個女人,女人的直覺告訴我。」
一邊的錦一默默地扛起刀就要走,被錦四一把拉住:「喂喂,你也說一句,錦一你買哪個?」
錦一看了看碗,默默地從袖子里摸出一枚金元寶,只說了三個字:「挺主子。」轉身就扛著刀走了。
「真夠義氣。」錦二比了個大拇指,被林管家一巴掌拍到一邊,瞧見那碗里的金銀珠寶,登時又氣的暴跳如雷:「說了不許在王府里賭博弄成這麼差的風氣!我要主子扣你們的月垧!還不快去熬藥!」
無論錦衣衛們私底下怎麼廝混,蔣阮和蕭韶自是渾然不覺得。蕭韶進了屋之後便一言不發,只坐在桌前尋了本書看,蔣阮怎麼想都覺得他是生氣了。只蕭韶平日里生氣和不生氣都是一副表情,雖然看不出來,但還是能感覺到他的不悅。
她想了想,此事到底還是自己的錯,想來任何人被自己的妻子這樣瞞著都會不高興。她向來對這些事情上極為坦蕩,知道自己錯了就想認錯,可蕭韶一直都不與她說話,蔣阮就犯了難。只覺得蕭韶此刻像極了前生與她鬧脾氣的宣沛。可宣沛只要一生氣,與他做幾塊甜糕點誇他幾句乖巧就好了,現在去跟蕭韶說你是我的小乖乖?蔣阮打了個冷戰。
半晌,她終於還是站起身來走到蕭韶身邊,蕭韶頭也未抬,目光只落在面前的書頁上。蔣阮從一邊搬了個椅子過來坐在他身邊,輕聲道:「蕭韶,你是怎麼知道我去了尚書府的?」
「錦二查的。」蕭韶淡淡回答,依舊沒有將目光轉向蔣阮身上。
蔣阮點頭:「今日之事是我錯了。我不該瞞著你。」她認錯認的極快,幾乎沒有猶豫。她向來在熟悉的人面前說話直接,並不會掩飾什麼。
蕭韶垂眸:「你沒有錯。」
「你生氣了?」蔣阮問。
「沒有。」
這分明就是生氣了。蕭韶如此彆扭,蔣阮將椅子往桌前搬近了一點,一手撐在桌上,一手托著腮,幾乎是半趴在桌上一眨不眨的盯著蕭韶。青年神色淡然,絲毫不受外物影響,長長的睫毛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眸光深邃如浩瀚星海,只襯得那側顏俊美的不似反間之人。
蔣阮是懷著欣賞的目光觀察,美色,尤其是不討厭的人的美色總是不會讓人心情不悅。故作淡然的某人卻終是受不了那太過大喇喇的目光,忍耐了一下,終於放下書抬眸,回屋后第一次與蔣阮的目光正面相對了。
「我不該瞞著你。」不等蕭韶開口,蔣阮便主動道:「我今日做事還是只顧著自己,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對不起。」她嘆息一聲:「只是蕭韶,我若將此事告訴你,你必然不會准允的。我本想著木已成舟,再告訴你也不遲。是我想岔了……我習慣於將這些事情一個人處理,忘記了你是我的夫君,沒有想過你會擔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