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放下(2)
眾人都靜靜的一言不發,半晌,蔣素素像是笑夠了,終於直起腰,輕飄飄的指了指一邊:「本宮與她好歹也是名義上的姐妹,看在曾經居住在同一個屋檐的份上,本宮也不想將事情做得那麼絕。本宮這人一向心軟,便賜給她們母子一個團聚吧。」
她這話說的輕飄飄似是毫無重量,蔣阮心中一驚,登時只覺得血液幾乎都停滯了,一股涼意從頭劈頭蓋臉的澆下來。直澆的整個人心都涼了半截。她有些木愣愣的往蔣素素指的方向看去,便瞧見那地上,隨意躺著一個小小的軀體,那軀體是如此熟悉,她只看了一眼,眼淚便涌了上來。
蔣阮從喉間艱難的溢出一聲嘶叫,那聲音幾乎已經不像是人能發出的聲音,絕望到骨子裡發出的仇恨。她原以為在木盆之中看著沛兒被狎玩,自己身遭亂棍的時候已然是最絕望的時刻了。如今親眼瞧見沛兒的屍體的時候,才覺出心有多痛。早已在記憶中封存起來的畫面又一次鮮活起來,原來那些痛苦她全然沒有忘記。蔣阮撲倒在沛兒身邊,嚎啕大哭起來。然而她的聲音傳不到這些人的耳邊,這一世的結局不會有任何改變,她已經死了,沛兒也死了。
那躺在地上的小小身軀上布滿了橫七豎八的傷痕,每一樣都慘不忍睹。看著便教人心驚,便是待一個小孩子,他們也能下出這樣的狠手。蔣阮只覺得心如刀絞,沛兒當初在臨死之前,該是遭受了多麼巨大的恐慌。
「娘娘仁慈。」卻是那道貌岸然的假冒道士虛空道長諂媚道。他快步走到蔣阮身邊,將地上的沛兒一把提起,他的力氣顯然很大,沛兒小小的身體在他手下彷彿弱不堪言,蔣阮撲過去,可她的手只從沛兒身邊穿過——她根本無法摸到他。
虛空道長將沛兒和蔣阮的屍體一起抓起來放到一個沉香木的箱子里,然後將箱門合上。緊接著,幾個力氣大的侍衛走過來,用長長的釘子將箱門釘死,箱門上密密麻麻貼著黃色的符紙,上頭用血色的硃砂寫著咒語,倒教人看不清楚。虛空道長盤腿坐在箱子之前,閉上眼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直念了一刻鐘,才猛地睜開眼,伸手取過一邊擺好的案桌上的一碗雞血,低頭含了一口,噗的一下盡數噴在那棺材般的箱子之上。緊接著,他長吁了口氣,命人將那口箱子扔在了花園西南角的一處枯井中。
做完這一切,虛空道長才走到蔣素素麵前,邀功一般的道:「回娘娘,貧道已經做好法事,那妖女與煞星都被封在九星陣中,永生永世都被鎮壓在這口枯井之下,無法投胎,也無法解脫。再也不可能出來禍亂人見了。」
「很好。」蔣素素滿意的笑了:「本宮既然是這大錦朝的皇后,就要擔負起大錦朝的責任來。即便是手足,也斷然不能為了一己私情而斷送整個大錦朝的江山。既是妖女和煞星,自是不能讓他們出來作亂。道長做法辛苦了,回頭本宮會向陛下稟告此事,記上你一功。」
虛空道長自是喜不自勝,道:「多謝娘娘抬愛。」
這邊人說的歡快,蔣阮卻聽得全身冷一陣熱一陣,蔣素素竟然恨她至此,既是死了都不肯放過。而是讓虛空道長來做法,竟是要她的靈魂生生死死都困在此處,永生永世的受著折磨!若非虛空道長只是個徒有虛名的假道士,一切豈不是正如她願?人都說最毒婦人心,可蔣素素的心思,也實在是態度了些!
蔣阮看向那黑洞洞的枯井,原來,上一世她和沛兒最後的歸宿,便是這深宮之中一口深不見底的枯井,同那些腐朽的落葉一起,深深的埋葬進去。她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原來上一世,她死的這般狼狽,竟是最後落土之處,也是全然無尊嚴。
便覺得眼前一花,竟是不容她走動,面前的景象便自個兒換了一番。大門熟悉的緊,不是尚書府又是什麼地方?
蔣權就坐在書房中,蔣素素一身華衣,神情隱隱透露出倨傲。蔣權卻是不怎麼高興地模樣,道:「你竟如此胡來!我早與你說過,此事不要輕舉妄動,既然有她在前面與你開路,你又何必多此一舉,若是落人口舌,豈不是要我的一方苦心全部辜負!」
夏研眉眼秀麗,動作端莊而溫柔,笑著安慰道:「老爺別生氣,且將心寬一寬,看看素素是怎麼說,這孩子也不是個沒分寸的,從小到大,她是怎麼樣的人,您還不清楚?」
蔣素素飛快掩去眸中的一絲不耐,語氣恭敬而天真道:「父親,女兒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會犯下如此錯誤。女兒原只是想要嚇唬她一下,不想手下的人卻是自作主張將她弄成了如此模樣。父親,莫要與女兒生氣,小心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值當。女兒日後再也不敢了。」
她模樣做的是十足低眉順眼,蔣權面上的火氣漸漸散去,只是長嘆一口氣道:「此事我原本只是想要以她來為你鋪路,蔣家能大義滅親,外頭也能博一個好名聲,你這皇后的位置也就更穩更得民心,如今她私自被你弄出去,好在外頭沒有發現,只說是畏罪自盡。素素,要做事就要做得乾脆一點,你莫要留下把柄被人逮到才是。」語氣里全然一派慈父模樣,字字句句都是在為蔣素素操心。
蔣素素微微一笑:「父親儘管放心,素素省得的,一切都收拾好了。」
「那邊再好不過。」蔣權長舒了口氣,彷彿落下心中一塊石頭。蔣阮靜靜的站在一邊看著,她的眼裡已然沒有了仇恨,只是刻骨的冷。那種冰冷,即便是冷冬里最寒冷的冰也無法企及。她目光空洞,一身緋色的衣衫好似從靈魂中迸出的一團火,要將每一個靠近的人焚毀餓屍骨無存。
原來上一世的真相是這樣。她的父親蔣權在得知了她的死訊之後,被蔣素素私自處死的消息后,不僅沒有為她鳴一聲不平,道一生的委屈。反而里裡外外都是在為蔣素素著想。他怕蔣素素留下把柄被人抓到危及她的皇后之位。對於她這個女兒卻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要做的乾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