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太傅
一邊的綠衣少年嘻嘻一笑:「二位兄台再這麼自謙下去,我等只有去護城河往下跳了。」這人正是莫聰,此刻他心情似乎已極為不錯,揮了揮手:「這些日子看書看得腦仁生疼,不若去好好樂呵一番,今日我做東,咱們去東風樓小聚,如何?」
正說著,周圍的生員聽了此話,俱是笑嘻嘻的圍上來:「莫兄做東,何不邀請我們一道,也實在小氣。」
莫聰哈哈大笑:「居然說我小氣,好吧,今日我也大方一回,邀諸位一道,才不負同窗幾載的情意!」
一行人便說說笑笑的往外走,均是少年郎的意氣風發,卻在眾人身後,國子監的大門后還落下一人。此人身姿欣長,一身洗的發白的藍布衫,眉目清秀白凈,卻隱有孤憤之色。他遠遠望著眾人的背影,面上閃過一絲不屑。
這便是宋主薄與陳祭酒嘴裡的柳敏了。與國子監的其他生員不同,不是貴族子弟,柳敏家境貧寒,屋裡只有一位寡居的母親。他母親有一位故人卻是京中的貴婦,便想法子教柳敏入了國子監。柳敏的母親一生自尊極強,為了柳敏入學才第一次向從前的好友求助,柳敏自入學后便發誓要出人頭地,將來好好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
國子監中的貴族子弟大多遊手好閒,只不過徒有虛名,柳敏打心眼的瞧不起他們。唯一覺得不錯的莫聰卻是個富家子弟,不與他這樣貧寒的人交往。索性柳敏便成了國子監的怪人,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的一個。
柳敏回到國子監的學舍,學舍里只有他一人,雖然國子監舍了學舍,可比起諸位生員自家府上還是天差地別,生員不願住在學舍,平白便宜了柳敏,一人住了寬敞的大屋子。
他將課本放在書案上,一扭頭卻愣了一下,只見書案上不知何時放置了一份信封。學舍只有國子監的童子打掃才會進來,不知是何人放置。柳敏遲疑一下,還是走過去將信拆開,剛一打開,裡頭就掉出一張雪白的紙來。
只是平常的宣紙,比起國子監那些貴族子弟講究的上好的梨花箋來說已是十分稀少,柳敏彎腰撿起來,剛一打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行遒勁鋒利的字跡:昔聞聖人以禮治國,國盛,后聖人去,國衰。是以以禮治國為正道。然,又人曰:禮雖好,難束於民,唯以法約,天下循跡,當太平盛世。吾一痴兒,百思不得其解,原為君祥耳。
這便是上來討教了,平日里國子監的學生們也時常也這樣,但凡有不解的問題需要討論,便寫封信附上自己的疑問,算是文人的一種清流手段,同樣也是樂趣。只因為柳敏的身份,從來無人主動同他這本討論問題。信中並未落款,不知是何人所寫,柳敏在腦中思索一圈,仍是毫無頭緒,再看這字跡瀟洒清逸,傳說見字如見人,這字跡乍一眼望過去處處皆是鋒芒,仔細一看筆鋒卻圓滑,倒有幾分捉摸不透的感覺。他一時被激起了好勝心,從書案處找出一張宣紙來,尋了墨來磨,提筆就刷刷的寫起來。
待寫完后,他將宣紙從桌上提起來吹了吹,卻又犯了難,信的主人不知是誰,他寫的也不知該給何人。呆了片刻,柳敏搖搖頭,笑自己真是魔怔不成。便將宣紙裝進信封,想來想去就直接放在書案上,權當是一個玩笑了。
同樣寫字的並不只柳敏一人,蔣府內,蔣阮放下筆,白芷將桌上的宣紙提起來吹了吹,連翹道:「又要差那童子送去?」
蔣阮點頭:「晚些再去,左右過了今日。」
「姑娘這事可真是不妥,」露珠有些猶豫道:「若是被別人發現了怎麼辦,總歸是陌生男子,這樣私自的信件……」
「怕什麼,我未落款,」蔣阮渾不在意:「且人們不會將我與他聯繫在一處,畢竟我們從未見過。」
連翹問:「說來也奇怪,姑娘既然從未見過,做什麼與他寫這些東西?」
蔣阮微微一笑,並不作答,想來柳敏現在應當是在看她的第一封信了,上一世的前三甲蔣阮記得清楚,分別是王子凌,莫聰和蔣超。柳敏僅僅得了第十八名,但三年後,卻爆出當初的主考官受賄的消息,聖上雷霆大怒,處置了主考官,調出當年的文章中獨獨看中了柳敏,至此,柳敏官拜從三品,一路節節高升,終於成了當朝太傅。
前一世的記憶里,王子凌雖奪了狀元,卻僅僅只被皇上指了個六品內閣侍讀的空缺,之後更是不知為何官途上毫無建樹。不過蔣阮聽八皇子說過,此人雖才學出眾,可見識過於短淺,且行事喜攀附,且王家在京中說是貴族,卻也只是徒有虛名,如今只是一個空殼子罷了。
蔣超不必說,莫聰是個人才,莫聰是宗正卿莫大人最小的兒子,性格飛揚跳脫,本是個讓人頭疼的性子,卻在政事上的見解頗有新意,對於聽慣了群臣墨守陳規答案的皇上來說無疑是新鮮的,殿試過後點中榜眼,給他了一個四品太僕寺少卿的官職,僅僅比他爹低兩級。莫聰為人好結友,在朝堂上左右逢源,這樣的人反而是看不清到底是支持哪一派,瞧著似乎中立,八皇子當初為了這人沒少頭疼。
當然這兩人都比不上後來居上的柳敏,坐在皇宮之中的那位九五之尊,非但不像眾人以為那樣因為年紀越大而越發昏聵,反而行事令人捉摸不透,又疑心極重。若說莫聰和王子凌尚且還有家族可依,柳敏出身貧寒,且為人剛正不阿,這樣的人大可以放心任用。柳敏本身也是個有才的,這位朝堂新貴很快就成為皇上身邊最信任的臣子,若是這一世能搭上柳敏這根線,就相當於在宮中也有人能說上話了。
最重要的是,柳敏當初一直堅持著太子一派,他重傳統禮儀,對於八皇子的示好視而不見。只是柳敏的機遇是在三年後,三年的時間可以發生太多事情,蔣阮要做的,是幫這如今貧寒的未來太傅一把,將機遇提前。
露珠見蔣阮兀自陷入沉思,抿了抿唇,突然想起了什麼:「說起來倒是有個好消息,周嬤嬤今日已經醒轉過來,瞧著精神也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