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鬧不動了。
渾身發軟,頭暈眼花。
被他顛著不知道走了多久,到達人聲喧囂的地方。
他將她安置在一張白色塑料椅子中,帶著靠背,她往後靠在上面,看著他直起身,背光問她,「吃點什麼?」
明噹噹眼眶泛紅,就是不說話。
他摸摸她頭,笑著低喃:「聽說喜歡燒烤?」
「你都打聽過了還問什麼?」她紅著眼冷瞪他一眼,不想說話,偏頭看大馬路上停著的各色旅行大巴。
馬路對面挨著的就是一條河流,白黃色石塊分佈河床,夜晚好多孩子在下面玩水。
嬉鬧聲成片。
燒烤攤上人滿為患,她被安置的位置是馬路邊緣,鋪著綠色的假草皮,桌子在凹凸不平的地方搖晃。
下面是一個酒店門前的廣場,七八張燒烤攤的桌子堂而皇之放著。
中間一處噼里啪啦的篝火。
旅行團的客人承包了這堆篝火和旁邊的露天KTV。
劉若英《後來》的聲音被一個女孩子唱的荒腔走調,但不妨礙那旋律和篝火噼里啪啦的聲音,一起入了明噹噹的心。
她感覺到燥,又感覺到舒爽。
表皮被晚風河灘的沁涼舒潤,內心又被那個為她點一大堆東西的男人焦躁。
他還買了一隻蛋糕,巴掌長的直徑,夠她一個人吃。
接著,他拉了椅子在她對面坐下,從剛才帶來的袋子中取了一隻什麼東西,彎腰將她小腿拎起來,明噹噹察覺他意圖,狠狠地往前送了一下。
地表凹凸不平,她椅子大晃,他倏地靠近,一手按住她扶手,兩人近在咫尺,他眼睛黑亮,比月色柔,比河流潺潺,像是沒有威脅,實則卻令她心驚肉跳。
「上藥。」他淡淡的兩個字,警告的看著她。
相比揍她屁股時的一巴掌,此時態度堪稱和風細雨。
他將她左腳踝抬到他膝蓋上,擰開藥管,往她摔傷的皮膚上打圈兒敷著。
「別以為這點蠅頭小利我就屈服你。」
「小時候說過吧,我不廉價。」
還有什麼?
明噹噹想了想,「我要的你給不起。別招惹我。」
「你要什麼?跟哥說。」他抬眸,認真盯著她。
「別使用這個稱呼。」她噁心,「之前的和解假的。我恨你,恨到死。」
時郁望著她,「真恨?」
「當然,」她笑吟吟,悲涼地說,「你憑什麼以為小孩子不會長大?還當我八歲?八歲犯的錯誤我再犯一次嗎?」
「是錯誤嗎。」時郁給她的腳揉完,擰好蓋子丟進袋中,他沒看她,而是看著馬路對面的河水,「噹噹,你想怎麼懲罰?或者你想要什麼,哥都答應。」
「你把自己搞的這麼卑微幹嘛?」她只會嘲笑他,「這世上誰離了誰不能活?或許你打算彌補自己內心遺憾,現在功成名就,非要對我這個小丫頭找點拯救,好身為救世主的快感么?」
不然她想不通,他幹嘛抓著她不放啊。
「我恨你恨到不行,你知道吧。大概我也可以講給你聽啊,在你出國前半年,你就開始拒絕我了對吧?」
「那時候你可以兩個月不回家,電話也不主動打給我,讓我天天想念你,然後打給你時反覆擔心是不是惹你討厭?我患得患失幾個月,你有問過我感受嗎?」
「有什麼你都說出來。」
「時郁,我真的恨你,你現在的儀態讓我更加不能接受。你憑什麼兼濟天下式的豁達,因為你比我富有嗎?你開了NEXT,你用手段簽了我,給我造世主的關懷,我就該感激涕零?不這麼做,你就一步步逼著我,從公司,再到外頭,你不給我喘氣的空間,以為是對我好嗎?」
她叫嚷著說,「我現在都病了,我感覺很不好,你害得我……」
結果她都這麼慘。
他仍然雲淡風輕,只是起身用體型優勢壓迫她。
「別摸我。」她拒絕貼在額上的那隻手。
他不僅摸,還對她加以言語苛責,「逼你去漂流了?逼你離開酒店一個人往山上走了?不為你,這趟拍攝我沒資格來嗎?」
他也不捫心自問,他說這話羞不羞恥?
明噹噹感覺自己鼻腔里噴出的氣息帶火。
還有唇上,也乾燥的要命。
她偏頭,固執避開他,然後因為地表的不平坦,她椅子晃著,像要摔下去。
「你發燒……」他拉住她的椅子,單手從袋子里摸索。
她虛弱笑了笑,「小瞧你,退燒藥都提前買?」臉色一變,又諷,「真煞費苦心!」
「再說話,小嘴封起來。」
「你封!」她不甘示弱。
然後眼神一晃。
這人瘋了。
他那隻戴幾百萬腕錶的手,從袋裡出來時真的拿了一卷膠帶,在她眼前晃了晃,警告,「繼續不聽話,哥真的會把你捆起來。」
她一時腦袋暈乎,也不知他說的真假。
只覺得他眼睛好亮,又黑又危險。
「你變了……」
「什麼?」他強行餵了一管退燒液進她嘴裡,那張平時水潤的唇此時乾燥到起皮,溫度來得特別猛,管子出來時她當水喝,小巧舌尖戀戀不捨在上面勾了兩圈。
時郁拉出一截銀絲出來。
他嫌棄,眼神卻越發深沉凝她。
「你眼睛顏色變了……」
「……嗯?」聲音也啞了。
「以前褐色……」她咕噥,「怎麼變成黑色……」
「光線原因。」
「哥哥……」
「……」
「哥哥……」她又叫了一聲。腦袋歪下去,歪在他撐在椅圈的手背上。
「嗯?」時郁笑著,眼角紅了又紅,「什麼?」
「難受……」
「哥帶你去醫院。」
他說完,將桌上燒烤遺棄,只帶走那隻裝了蛋糕,熱粥,純凈水和藥物的塑料袋。
結果到了醫院,醫生只讓她吃藥。
時郁懷疑小地方頗有敷衍之嫌,問她為什麼糊塗,言語錯亂。
醫生一驚,「什麼言語錯亂?」
此時明噹噹正靠在他懷裡,除了眉頭緊皺,不曾睜眼的難受靠著,並未說什麼胡話。
時郁眉心擰了又擰,難以啟齒。
「算了。沒事。」幽嘆一聲,直接將人抱起,她昏沉的哼一聲,似表達對他的不滿。
時郁走了兩步,到門口又返回:「確定她沒大問題?」
「你想要她有什麼問題?」醫生笑。
未等他回答,醫生又笑,「我看你這個人才有問題。」
「也許吧。」他無奈,接著在別人可惜他是神經病的眼神中,失而復得離去。
心酥了,她叫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