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那樣的父母
顧一尋一時間真是又急又怕，這肯定是她爸媽又打起來了。她趕緊繞過花瓶碎片，朝二樓的客廳奔去。
偌大的客廳裏，一對男女正扭打在一起。正是顧一尋的父母，她媽媽此刻抓她爸爸的衣領，嘴裏罵著：“自己沒本事，還好意思管我？”
她爸爸拚命的閃躲著，回嘴卻毫不示弱：“我再沒本事也是你老公，想離婚和你老情兒雙宿雙飛，你做夢去吧。”
顧一尋站在門口，隻覺得臊得慌，都是年近五十的人，本應樂知天命，養花種草平靜度日。她的父母卻是這樣，她有點無力的倚著門，好一會才開口喊：“爸，媽，你們別打了！”
顧一尋的父親用力推了一把她媽媽，趁這空檔，他整了整衣服，瞟了一眼顧一尋，“瞧見沒有，你的幫手回來了。哪天我該帶著她去做親子鑒定，指不定這半輩子替別人養了個雜種！”
顧一尋的母親嗷了一聲又要撲上了，她父親靈活的閃了一下。然後就朝顧一尋站著的客廳門口跑來，從她身邊跑過時，他冷冷的哼了一聲。
顧一尋顫顫的站著，好一會她才慢慢的走到坐在沙上抱著頭嗚咽的母親身邊，“媽，別哭了！”她扯過茶幾上的紙巾，想幫她媽媽擦淚。
“都是你，都是你，當年要不是為了你，我怎麽會嫁給這個不爭氣的男人！”她媽媽暴跳起來，雨點般的拳頭落到顧一尋頭上，臉上，身上。她根本無從躲藏，也不敢躲藏。
好久後，她媽媽終於沒了力氣，抱著顧一尋她開始號哭：“我怎麽這麽命苦啊，一輩子跟著這個窩囊的男人。”
顧一尋麻木的任她媽媽抱著，淚水順著她已經青紫的眼角往下淌，淚眼中，媽媽頭頂上的白發不停的顫動著。多少年了，沒完沒了，無休無止。
兩母女最終都哭累了，顧一尋扶著媽媽進了臥室。回客廳倒了一杯水，拿來頭痛丸給她媽媽服下，見她平靜了許多，顧一尋才低聲說：“媽，你靠一會，我去煮飯！”
“尋兒，你不要怪媽媽，媽媽隻是太苦了！”顧一尋的手被她媽媽拽住，蒼涼而低啞的聲音。她回頭，明亮的光線下，媽媽的眼角已經布滿了皺紋，高挺的鼻梁，略顯白皙的皮膚，誇張的紋眉，因為哭泣使得整張臉有些可怖，但從這張被歲月腐蝕過的臉上還是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輕時的風韻。
顧一尋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這才轉身出了臥室。她想起小時候她去外婆家，那個長年一張都耷拉著個臉的老太太說，你那個媽啊，年輕的時候就是太瘋騷，這一騷才會被你爸爸撿了便宜。要不然我們這樣的家族輪得到他那樣的窮小子，現在遭報應了，所幸不敢回家哭訴。年幼時，她不太懂外婆的意思。到了如今，她覺得母親那些刻薄，寡淡的樣子活脫脫就是年輕版的外婆，而自己骨子裏的那些反叛也十恰如其將她母親的年輕時分重新刻畫了一遍，果真是恩怨情仇長。
父親也許不是個好男人，然而始終是負了一個男人的負責，隻是沒有一技之長一輩子便窩在了機關裏做了一個普通的職員。兩個人的婚姻，有一方低頭日子也好過一些。可是她父親又偏偏是個大男子主義，容不得妻子的數落，吵架打架便成了常飯。日複一日，磨掉了愛情，鈍了親情，以至於一家三口，更多時候連搭夥過日子的樣子都做不到。
和許多渴望家庭完整的孩子不一樣，她一直盼著她的父母能離婚，那樣大家至少能各自有一份平靜。她媽媽情緒平靜時，總說為了她，為了給她一個完整的家。顧一尋無言，這個世上最自私的父母便是打著為了孩子的旗號肆意傷害孩子，成年後又以愛的名義綁架孩子的意誌，仿佛因了那份所謂的愛，他們便有了理由去無休無止的索取。
顧一尋煮好飯時，她爸爸也正好回了家。他自顧自的坐到飯桌前，開一瓶二鍋頭，倒了一疊花生米。喝了一口酒後，他抬起頭看著顧一尋，“你回來幹什麽？是你那個媽叫你回來的嗎？”
顧一尋將刷完鍋的水倒了，囁囁了一會才說：“這麽久沒回來了，想回來看看你們！”
她爸爸冷哼一聲，恨恨道：“你那個媽想和你李伯雙宿雙飛，要跟我離婚，想得真美。兩個人眉來眼去十幾年了，真是一對狗男女。”
顧一尋難堪的看著她的父親，夫妻做到這個份上，連情分都沒有了，又有什麽意思？她將鍋放回灶上，半晌才說：“爸，你不要總是懷疑我媽，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了，什麽事情都看開一點，好好安度晚年。”
她爸爸一口酒嗆在喉嚨裏，順平氣後他就冷笑起來，“阿尋，你這是跟你爸講笑話呢。你也別高興，你這趟回來，估摸著她還給你找著了好人家，她指著你給她揚眉吐氣呢。”顧爸爸喝著酒配著花生米，對女兒講這些話時，居然還帶著一點幸災樂禍，仿佛這個家多了一個受難者是一件多麽值得慶祝的事情。
顧一尋當即被驚倒，手裏的鍋鏟“啪”就掉到了地上。她太了解她的母親了，她想做的事情，神仙也攔不了。
當天晚上，她收到石遠南發來的短信，他說：尋兒，我出發了，手機卡很快要被老鬼收走。寶貝，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
顧一尋握著手機，靠在鋪頭回了一條短信，隻說很想他，讓他保重。
葉棠給她打了電話，問她在家裏呆得怎麽樣？顧一尋想著白日裏父親說過的話，又摸著仍舊隱隱作痛的眼角，心一陣一陣的抽痛。然而言語間她還是顯得淡然，她告訴葉棠一切都好，說不定過幾天就回了Y城。
正閑聊著，她的房間被用力推開，“阿尋啊！”她媽媽穿著睡衣，汲著拖鞋，滿臉的笑意。顧一尋大聲說了一句：“葉子，記得幫我把陽台的上的衣服收一下，沒事先這樣了！”
“又和葉棠打電話呀？”她媽媽一團和氣的樣子，顧一尋隻覺得背後有冷氣吹來。
“嗯，我看Y城的天氣預報說要下雨。我的衣服晾在陽台上，讓她幫我代收一下！”顧一尋謹慎的解釋著。
“她結婚了沒有？我記得比你還大。再大一點，都成老女人了，長得又沒你好看，要嫁個好點的人家難啊。”顧媽媽坐到女兒鋪邊，盯著女兒看。
“媽，人家挺好的！”顧一尋很是無奈，但知道爭辨也沒有用。
“阿尋，我讓你回來呢。主要是兩個事情，其一是我和你爸爸的離婚事宜。其二就是我上級領導給你介紹了個男朋友！”在單位當了個小頭目的顧媽媽很喜歡將事情總結性的羅列成一二三。
“媽！”顧一尋低低的喊了一聲。
“媽什麽媽？”顧媽媽凶了一句，凶完後她又堆上滿臉的笑容，“小夥子條件可很好，在A市開了公司。人家母親可是放出了話了，女孩子不但要長得好看，要知書達禮，還必須身家清白。清白明白什麽意思嗎？就是要處子。我琢磨著這些條件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人家母親見了你的照片，馬上就說要安排日子見個麵。”
顧一尋不說話，隻是直愣愣的看著她媽媽，這哪是嫁女兒明明是賣女兒。
顧媽媽說完這些又皺眉，頓了一下才說：“我考慮有點欠妥了，真這樣的話，我和你爸爸的婚還真不能離，這一離你就成了單親家庭的孩子。行行，事情就是這樣，你現在知道了。哎呀，你這臉，都怪你媽媽下手太重了！”她心疼的伸去摸，顧一尋下意識的縮了縮。她又笑著說，“沒事，這兩天你弄冰塊敷一敷。你睡吧，睡吧，我得好好計量一下這事情。”
顧一尋又眼睜睜的看著她媽媽揚長而去，是啊，母親能通知了她就很不錯了，至少好過拿根繩子直接把她綁到那個男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