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愛人在橫店
想起來月餘的時間仿佛隻是瞬間,但畢竟是實實在在的日子。即使明確了去橫店的日期,石遠南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每天幾個電話,事無巨細的絮叨。從年齡上來說,顧一尋大了石遠南四歲。但從心理上來說,石遠南仿佛顯得更成熟,在他和顧一尋的關係中,他永遠是站在主導的位置上。顧一尋挺喜歡他絮叨著,一件事一件事的交待她,這讓她有一種被溺愛的小女人感覺,這大約也是她會那麽死心塌地愛他的緣故吧。
終於到了離開那天,葉棠早早的就去了顧一尋家。見了客廳裏的大包小包,她忍不住攤手,“阿尋,你這哪裏是去和愛人團聚,分明就是逃難。你說你還要在義烏轉車,淩晨到站啊姐姐,你是想折騰死自己嗎,不行,再精減一些!”
顧一尋看著地上的三個大箱子,兩個背包。每一樣都是必須品呀,石遠南說了,群演的生存條件不是很好,要她有心理準備。萬一到了那才發現,什麽都要重新買,再多的錢也不經敗呀。她蹲下身,東摸摸西摸摸,最後仰頭看著葉棠,“葉子,沒法丟下呀,遠南說了去義烏接我。上火車時你買個月台票,幫忙扛上去,到義烏就好辦了!”
葉棠隨手打開腳邊的一個大箱子,進入視線的是一大堆的姨媽巾。她倒吸了一口涼氣,看著密密麻麻的一堆。她認真的數了一下,竟有十六包之多,她舉起姨媽巾盯著顧一尋,“你是要去搞批發嗎?”
顧一尋訕訕的笑,“我不是擔心萬一連吃飯的錢都啃光了沒錢買嗎?”
葉棠氣不打一處來,從電視櫃下抓過一個塑料袋,一口氣全裝起來了,“顧一尋,你這個神經病。真到了那個地步,你腦子會生鏽麽?你會背不住我的電話號碼麽?全部給我倒出來,重新整理。”
最終,顧一尋拖著兩個箱子揮別了葉棠上了火車。
顧一尋躺在中鋪,聽著火車“哐咣哐咣”的聲音。手機上,石遠南的短信一條接一條。
“阿尋,上車了就睡覺,別什麽人都搭理,現在人麵獸心的東西可多了。”
“阿尋,吃點東西,這一路過來很累的。”
“寶貝,我好想你。每天覺得很辛苦時,想到你終於要來了才有動力!”
顧一尋握著手機淺淺的笑,石遠南略顯稚氣的笑容一下子跳躍出來。她也很想他,半年了,那根單薄的電話線如何能解得了濃烈的相思之苦。她想念他,想念他總是很凶的一邊罵她笨,然後又一邊把事情幫她做好,做完了還若無其事的盯著她看。想念他每逢節日總裝得一無所知,然後出其不意的在她必經的路口跳出來,捧著禮物看著她壞笑。太多的想念,顧一尋覺得耳根都有點發熱了。
這次去了橫店,他們要住在一起了吧?要同住了?什麽時候能結婚呢?爸媽會喜歡他嗎?顧一尋隻是偶爾和媽媽提過一次,說處了個男朋友。顧媽媽問男孩是做什麽的?顧一尋含糊其詞的提過演員這樣的字眼,顧媽媽就勃然大怒,斬釘截鐵的說有他沒媽有媽沒他這樣嚴重的話,她隻好說是開玩笑的才作了罷。這次辭職去橫店,她根本就不敢和父母說,隻想著紮根了,有點眉目了再作打算。
顧一尋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著的,她做了一個夢。夢中葉棠背對著她,聲音悲涼,她說:阿尋,我多麽希望這個世界沒有你,沒有了你,也許我就有希望了!
醒來時,看著車窗外,漆黑一片。顧一尋驚跳,忙摸過身下的手機,一看才零點,離到站還有好幾個小時。長噓了一口氣,她想到剛才的夢,不禁失笑,這夢著實可笑又荒誕。打開短信,葉棠和石遠南都發來了短信。
葉棠說:你媽那邊好糊弄嗎?我總覺得沒那麽容易。總之你自己當心些,不行的話就回來!
石遠南的短信則說:寶貝,在這早春的寒風中,我守在這裏,張開雙臂等著你呢,來吧!
顧一尋因為葉棠提及她媽媽的小小不安立即被石遠南的熾熱衝淡了,還有幾個小時,就隻有幾個小時了,就可以見到他了。想到這裏,她再也沒有了睡意,快速打了幾條短信發出去,和石遠南一來一去的呼應著,幾個小時的時間變得飛快起來。
廣播裏終於播到義烏站時,顧一尋早已經拖著行李箱守在了出口處。隔著這個站台,她心愛的男人已經在等著她了,她現在隻恨不能伸手按停這火車,她好飛速下車奔向石遠南的懷抱。
列車員打開車門時,顧一尋吃力的搬著兩個大箱子下了車。這個時候,她是真慶幸葉棠強行精減了她的行李,否則光是後麵急聲催促的人就能急死她。拖著行李箱,她快步向出站口走去。
顧一尋一眼就看到了擠在人群最前麵那個高高大大的男孩,與此同時,石遠南也看見她。他略偏著頭看著她笑。在顧一尋的記憶裏,石遠南在心情極好時,就喜歡略偏著頭看著她笑。然而,大約是太年輕的緣故,因此他的笑容中還是帶著一點稚氣。但這在顧一尋看來,卻是那樣的迷人。
“阿尋,阿尋!”石遠南揮手大聲喊著顧一尋的名字,企圖從驗票員身邊強行繞進去,但眼尖的驗票員又把他給擋了回去。
顧一尋衝他眨了眨眼,驗過票,她拖著大箱子小心翼翼的走過通道。終於,她和他的距離縮短至厘米。
“阿尋!”石遠南緊緊的摟住顧一尋,“累壞了吧!”
“不會不會,你知道我買的是臥鋪票,睡了一覺就到了。”顧一尋趴在他的肩上,幸福的閉著眼睛低喃,膩了一會才心疼的說,“你黑了好多,也瘦了好多,是不是好辛苦?”
“走吧,這裏人太多了,該擠著你了。”石遠南避過她的問題拖過地上的兩個行李箱,扭頭他又說,“去橫店最早的班車是早上六點,還要等兩個小時。這樣吧,我們去街上轉轉?壓壓馬路?以償我這半年欠你的?”
顧一尋想了想便說,“怪冷的,再說這黑燈瞎火的,我們還是去汽車站等著吧。坐一會,說一會話!”
石遠南調皮的高聲應道,“好嘞,謹遵太後懿旨!”
顧一尋大笑,“你這回演的是太監吧?有台詞了?”
石遠南轉頭來看她,淩晨的路燈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阿尋,我厲害吧。不到半年就混上有台詞了角兒,很多前輩還在演屍體甲乙丙丁呢。老鬼說我有天份,趕明兒我成腕了,把你供起來,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
顧一尋拖過其中一個行李箱,這樣方便她挽著他的手臂,“我隻想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生活,過過小日子就好了!”
石遠南俯身親了她一下,“那我也要給你最好的生活和最快樂的日子!”
顧一尋低頭淺笑,她工作幾年了,碰過許多壁,吃過一些苦頭,知道現實似紙薄。遠南憧憬的美好未來,說實話,她是不敢想的。但他那樣渴求,他那樣想要,她不能沷他冷水,滅他熱情。一個總是扼殺熱情的愛人,肯定不是一個好的愛人。顧一尋願意自己是一個好的愛人,所以,哪怕她知道是地獄,她也願意陪著他闖。在她看來,愛情就該這樣的純粹。
坐上早班車時,天已經大亮了。聊了幾個小時,顧一尋的精神越發好了,石遠南這會倦得已經靠在她肩上睡著了。他的睫毛很長,尤其在睡著時,刷刷集成一排,仿佛早春裏新發的蔥苗般鬱鬱蔥蔥。她滿心喜悅的轉頭看著車窗外景物飛快的閃過,舊式的房子,偶爾從空中掠的鳥,這一切讓久居鬧市的顧一尋有一種別樣的新鮮感。
顧一尋仔細回想起來,她是這樣來到橫店的。後來就辦了暫住證,演員證,和石遠南常去老工會前等戲。
來橫店之前,她其實也明白現實殘酷的道理。然而,到了橫店才知道,在人類的世界裏,殘酷多少能披上良善的偽裝。這裏,分明就是非洲的野生動物園,去了偽裝,隻剩赤-裸裸的相互殘殺,果真是不勝涼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