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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溪不忍心看到她這般神情,走到她身邊,想伸手攬下她頭髮:「對不起,我知……」
郁綿後退一步避開了,她的手落到半空。
「綿綿?」
郁綿卻搖搖頭:「我知道了……不用解釋,不用解釋。我要休息一會。」
她說完就轉身,往前走了幾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好像身後有著某個可怕的怪獸在追趕她,而她只有逃避。
裴松溪想追上去跟她說話,可是沒走幾步就停下……很快,她聽見樓上傳來『砰』的一聲,門關上了。
她能理解郁綿的情緒,可是並不能完全理解……
剛剛說話時,也只是商量的語氣,這是她想了一夜之後,目前能想出來的最好辦法。裴林茂的手暫時還伸不到那麼長,更不用說北美分公司是她一手創建的,所以郁綿在那裡會很安全……可是……
裴松溪想起郁綿剛才的神情,她明明不想去的,可為什麼要點頭說知道了?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裴松溪去敲她的門,郁綿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我現在不想吃……」
她在走廊上站了很久,有時靜下來聽郁綿房間里的聲音。
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沒有,好像沒有哭,也沒有打電話跟朋友聊天。
郁綿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整一天,都沒出來。
有好多次,裴松溪站在她房間門口,抬起手,卻沒有敲下去。
或許……或許緩幾天,等綿綿冷靜下來就好了。
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暑假伊始,郁綿在素描課程之外又選了水彩課,之前只上了初階的舞蹈課又再次學了起來,她把自己變得格外忙碌,有時候裴松溪到家,她還沒回來。
可是一旦裴松溪叫她的名字,開口想跟她說話的時候,郁綿都會低下頭,沉默無聲的抗拒。
裴松溪對著她,在商場上雷厲風行的手段根本拿不出來,她甚至從來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她感覺到郁綿極為強烈的抵抗和排斥情緒,這是前所未有的,十分陌生。
可時間越拖越久,裴林茂按捺不住,小動作越來越多。
直到有天,裴松溪下班回來,敏銳的感覺到附近有人在窺探她,她就知道……有的事情或許不能再拖了。
她要跟綿綿好好談談。
七月底的陽光火熱滾燙,郁綿背著畫夾回來,卻意外的發現,裴松溪就坐在客廳里,目光沉靜,凝視著她:「綿綿,坐下來,我們談一談。」
郁綿不想談,她知道逃避是沒有用的,可是她……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
她知道這樣是很不勇敢的……可是只要一想到要離開她了,她就難過的不知道要說什麼是好。
就連不想走,不想離開的理由……她都沒辦法說,那是她不能說的秘密。
她提著畫夾從她身邊走過:「我……我先回去一下房間。」
「站住。」
裴松溪緩緩開口,聲調低而壓抑,卻有著強勢的壓迫力,透著冷冰無情。
郁綿因她的聲音愣住了,她回過頭看著她……第一次看到裴松溪冷冰嚴厲的神情,眼眶下意識就紅了:「談什麼?」
裴松溪看見她發紅的眼圈,卻頓住了……這些日子以來,她焦慮難安,每一日都擔心著可能會發生的變故,卻又始終面對著郁綿的抵觸和不肯溝通,剛剛……是她沒控制好語氣。
……好像越說越錯了。
郁綿沒等到她的下一句,背著畫夾匆匆上樓,背對著她,反手擦了擦發紅的眼角。
裴松溪輕輕嘆了一口氣:「綿綿……我該拿你怎麼辦。」
隨後的一個月是漫長的冷戰。
除了上素描和水彩的課程外,其他時間,郁綿約了景知意在市圖書館學習刷題,早上走得很早,晚上才回家,以此避免跟她碰面。
可是,裴松溪早上走的比她還早,晚上比她回來的還晚。
有時郁綿半夜醒來,會聽到樓下走動的聲音。她甚至偷偷去看過書房裡的燈,總是亮到夜裡兩三點,她透著門縫往裡看,會看見裴松溪坐在窗邊,電腦屏幕的冷光映照著她的樣子。
臉頰消瘦,神情淡漠。
郁綿想勸她不要太辛苦,可是她忽然發現……她跟裴姨已經很久沒說話了。
在這一瞬,她忽然開始後悔了。
為什麼要跟裴姨生氣呢……她早就說過了,她聽她的,什麼都聽她的。
後來,裴松溪越來越忙了,甚至開始時不時的不回家。
魏意會提前給郁綿打電話,語氣里似乎也透著焦慮和疲憊,卻儘可能的維持平穩:「裴總今晚要連夜開會,小綿綿,你自己在家裡,要乖乖的啊。」
「她……」
郁綿都來不及問一句,電話就掛斷了。
她想給裴松溪打電話……可是,從假期開始到現在,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跟裴姨說過話了。
她不敢給她打電話。
裴姨會對她生氣吧?
想到這裡,郁綿就感到難過,一顆心像是被泡在海水裡,酸澀發皺。
裴姨肯定是生氣了,所以她不再跟她說話了,就連現在……裴姨不回家了,是不是也是因為她呢?
郁綿忍不住對自己生氣。
明明……明明已經長大了,可為什麼還要…任性呢。
裴姨想她出國……她就出國好了,她為什麼……就不聽她的話呢。
她似乎走進了一個死胡同,繞來繞去都沒有出路,每天都在等著手機上的一通來電,等著裴松溪拿鑰匙開門的聲音,等著她回來,她就去向她道歉認錯。
可是……一直到八月底,裴松溪一直都沒有回家。
景知意要回老家一趟,明天開始不來市圖了,從圖書館出來,她們站在路邊道別。
景知意看著她出神的樣子,忍不住嘆氣:「郁綿,你還沒跟家裡說好嗎,是真的要出國嗎?」
郁綿在夕陽餘暉中低下頭:「我不知道,我好多天沒見到裴姨了。」
「啊?馬上就九月了,假期要結束了,如果真的要去,要提前聯繫學校,安排宿舍,還有你還沒報名語言考試,是要讓你過去讀語言班嗎?」
郁綿搖搖頭,勉強擠出一點笑意:「還沒說。我……我聽她的。」
景知意憂心忡忡的看著她,可也不知道該勸什麼:「明天我不來了,你一個人也別來了,來的話問一下陶讓或者梁知行,別一個人在這裡待一天,叫個人陪你。我總覺得,最近有人在……看著我們。」
郁綿沒聽清她在說什麼,下意識點點頭。
回到家,家裡冷冷清清的,陽光從陽台玻璃照進來,空氣中有細小的塵埃飛舞。
客廳里加濕器的水都幹了,玄關處那雙細跟高跟鞋放了一個多月,原本鑲滿碎鑽的鞋面都已落了灰,昭示著主人從未回來過。
桌上是早就做好的飯菜,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一個人的分量,原來阿姨都知道裴姨不回來了。
晚上,一個人在房間,郁綿看著桌上堆著的厚厚一摞作業發獃。
怎麼她把這麼多作業都寫完了,還沒等到裴姨回來呢。
她趴在桌子上輕輕嘆氣,手指擺弄著一個橙子,難過的發現……她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郁綿想了很久,決定明天去找她。
是她先拒絕跟裴姨溝通的,因為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因為她那些……無法言說的隱秘情緒。
她還不知道想要怎麼跟裴姨說這件事,但是她太想她了,她想見她,也想告訴她,工作不要太辛苦。
郁綿枕著胳膊,不知不覺間睡著了,就這麼在桌子上趴著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站起來活動一下發麻的手腳,感覺頭也有點暈沉沉的,在窗邊站了一會,才感覺精神好點了,看了看時間,竟然已經中午十一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睡得太晚。
裴姨這個時間點……應該會在公司吧?
郁綿在等地鐵的時候,給裴松溪打了個電話,沒有接通。她又給魏意打了一個過去,電話被掛斷了,很快一條信息發進來:「小綿綿,在家玩哈,現在姐姐沒空。」
她有點無奈的舒了一口氣,但是既然出來了,她還是決定過去。
只是出地鐵的時候,天上意外下起了暴雨。
郁綿站在地鐵口想了一會,都到這裡了,她見不到裴松溪,似乎會有點不甘心。
等雨小了,她深吸一口氣,一頭扎進了雨里。
只是沒跑幾步,雨就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落下來,砸的很疼。她的衣服很快就被雨水打濕了,等站到裴氏公司的屋檐下,被風一吹,郁綿輕輕打了個寒顫。
她再打裴松溪和魏意的電話,都沒人接通了。
她太久沒來,前台似乎換了個人,不認識她,只說要打內線電話問問,但是問出來的答案是裴松溪不在,今天在別的地方開會。
郁綿低下頭,她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濕透了,顯得有些單薄,分外失落。
她出去之後,在路邊站了很大一會,多多少少有點茫然……原來這麼久沒跟裴姨說話了,她想找她的時候,就已經找不到她了。
她打了輛的士,回程的路上因為大雨有些堵車,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她有些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可是一摸額頭似乎又燙的厲害——她好像生病了。
等司機把她送回小區,她下了車,站在路邊想了想,打開手機,翻到通訊錄,看到『MyMoon』那一行,猶豫了一下,卻又很快滑了過去。
她……不敢再打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