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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綿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最後又停下了,只小聲的問:「裴姨,你現在在忙嗎?」

  裴松溪搖搖頭:「沒有忙,在看書。有事嗎?」

  郁綿有些難為情的低下頭:「我可以進去嗎?」

  裴松溪笑了笑,往後退了一步,給她讓了路:「進來吧,怎麼突然這麼客氣的說話?」

  郁綿咬了咬嘴唇,坐在她床邊上,有些無措的抬起頭:「我……」

  房間里有橙子的清香味,裴松溪將切好的一盤橙子遞到她面前,聲線溫柔乾淨:「本來準備送過去給你的,誰知道你自己跑過來了。」

  裴姨還是這麼好……裴姨沒有生她的氣。

  可是越這樣,郁綿就越是覺得愧疚,她沒有吃橙子,把果盤放到旁邊,仰起頭看著她:「裴姨……我剛剛……」

  「剛剛?」

  「就是我……你,你說我耳朵很紅,然後……對不起,我……」

  郁綿罕見的有些結結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如何表達情緒,心虛的像個做了錯事的小孩,可那種焦灼卻是她從未感受過的。

  裴松溪笑意漸漸加深了些:「你說這件事啊……不要緊的,綿綿。我知道,你現在長大了,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是不喜歡跟人有接觸的。是我沒有注意到。」

  郁綿愣了一下,臉頰急的有些發紅:「不是……」

  她有些著急的想說不是這樣的,她從來不會抵觸跟她的接觸,可是……可是她要怎麼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裴松溪安撫般的沖她笑了笑:「都說了不要緊。沒事的,一點小事,你怎麼這麼緊張。」

  郁綿低下頭,沒說話。

  想說的話沒有說出來,她甚至都不知道怎麼說出來,這種悶悶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她低下頭不說話的時候,裴松溪也沒有開口,只是長久的凝視著她。

  那個會揪著她衣角,會爬上她大腿的小姑娘長大了……長成纖細窈窕,明亮美好的少女,一日一日的長大。她開始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有了一群好朋友,現在……現在有一些不會再對她訴說的心事,甚至會不再接受她的觸碰。

  她難免會覺得有些失落,可又覺得這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這是她想要的。

  她們之間是彼此獨立的兩顆星,有著自己的星軌,她會看著她轉向無盡宇宙的深處。

  裴松溪先打破這陣沉默:「好了,綿綿,我說了不要緊,我不會生你的氣。你先回房間休息吧,最近學習很辛苦。」

  郁綿猝然間抬起頭,秀致的眉心緊緊蹙著,眼中有水光一閃而過:「你為什麼從來都不生我的氣?因為把我……當小孩嗎?」

  只有對小孩,大人才會無限的容忍和退讓,因為在大人的心中,小孩是沒辦法講道理的。

  裴松溪一怔:「綿綿?」

  郁綿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她怎麼能用這種語氣跟裴姨說話呢。

  裴姨給了她家,送她上學,給她講晚安故事……陪著她長大,她怎麼能這麼質問她呢?

  她站起來,聲音很低的說了一句『對不起』,而後很快的沖了出去。

  裴松溪下意識的往外追了幾步,只是郁綿已經跑回房間,走廊上傳來砰的一聲,是她關門的聲音。

  房間里那盤切好的橙子還在等著主人的品嘗,她的目光在水果上停留了一會,才慢慢挪開。

  算了,還是不過去問了。

  都是少女心思總是詩,她之前沒有察覺,直到現在才發現,綿綿似乎比以前要敏感一些了,可能她的青春期到來的比同齡孩子要晚一些吧。

  看來,綿綿是長大了。 -

  郁綿坐在操場的榕樹樹蔭下,罕見的有些低沉。

  景知意和梁知行去跑步了,許小妍沒心沒肺的靠在她身上唱歌,沒多久就跑遠了,拿樹葉去逗地上的螞蟻,只有陶讓在旁邊,看出來她心情不好。

  少年在她旁邊坐下:「你怎麼了?」

  陶讓的聲音驟然響起的時候,郁綿愣了一下,她其實很少聽到陶讓開口說話,她不是話多的人,沒有許小妍話多,成天鬧騰。

  「……沒事。」

  陶讓的聲音清越乾淨:「可你臉上寫滿了不開心。有什麼事情,不能說的嗎?」

  郁綿抿了抿唇:「我不知道怎麼說……我跟家人,最近……」

  「鬧矛盾了?」

  「……算吧。」

  陶讓聞言笑了笑,陽光透過樹葉間隙落到他臉上,他笑容純粹:「你還有家人可以鬧矛盾。我沒有了。」

  郁綿愣了一下:「你……」

  陶讓點點頭:「我爸喝醉酒,前不久被車撞死了。托他的福,對方賠了一筆錢給我,夠我讀到大學畢業了。」

  郁綿徹底愣住了:「你都沒有說過……梁知行知道嗎?」

  「不知道。沒人知道。」

  郁綿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她本來以為都是男生,陶讓遇到這種事情或許不會告訴她們,但一定會告訴梁知行,可是現在他卻說,誰都不知道。

  她有點自責,好像是為了她,陶讓才把這種傷心事掛在嘴邊上說——不是有一句話這麼說的嗎,安慰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告訴她,你比她更慘。

  她咬了下嘴唇,低聲道歉:「陶讓……對不起。」

  陶讓卻不在意的搖了搖頭:「沒關係,你不用覺得我可憐,我也不會覺得我可憐。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他是目標清晰,行為果斷的人,或許有過短暫的迷茫,卻早已重回堅定,是溫柔而有力量的人。

  郁綿被他的話觸動,有些出神,過了好久才笑了笑:「謝謝你,我知道了。」

  陶讓垂下眼眸,有些看不清情緒:「是和你那個裴姨吵架了嗎?」

  「不是吵架……就是有點彆扭。」

  「她……看起來對你很好。」

  郁綿用力點頭,想到她下意識的笑:「很好。很好。」

  陶讓淡淡的挪開目光,聽她一連氣說了兩個『很好』,看來是真的非常好。

  大概是過早的見識到了人世百態,少年有種異乎尋常的洞察力和敏銳度,但他只溫和的微笑:「不要跟親近的人生氣,這樣彼此都難受。」

  郁綿嗯了一聲,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校服褲子上的塵土:「我去找小妍啦!」

  陶讓點點頭:「好。」

  他凝視著她踏入盛夏的陽光中,背影又有了平常陽光快樂的樣子,少年緩緩牽起唇角,淡淡笑了笑。

  她這樣……就很好。 -

  放學后,郁綿坐上車,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機給裴松溪打電話。

  裴松溪很快就接了,清醇動聽的聲線從那端傳了過來:「綿綿?」

  「裴姨,你回去了嗎?」

  「還沒有,還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處理,怎麼了?」

  「沒事啦……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吃飯。你還要多久啊?」

  裴松溪笑了起來:「是有好幾天沒跟你一起吃飯了……我把文件帶回來吧。你在家等我。」

  昨天她提前回來,是想好好陪陪綿綿的,只是不知道小姑娘怎麼了,跟她鬧了會彆扭。

  郁綿驚喜的笑了下:「那我等你!」

  等到了家,董阿姨做好的飯菜還在鍋里熱著,郁綿把飯菜從廚房裡端出來。

  她在客廳里站著環顧四周,一會過去把窗帘拉開,一會又給香薰里加了幾滴橙花精油,把花瓶里的花枝修修剪剪,切好一盤西瓜,剛剛忙完這一切,門外傳來鑰匙碰撞的清脆聲音。

  郁綿衝過去,從裡面把門打開,脆生生的叫她:「裴姨!」

  裴松溪一手提著包,一手提著回來路上買的紅森林蛋糕,順手遞給她:「等多久了?」

  她下班早的時候,總會順手給她帶吃的東西,有時是一份蛋糕,有時是一罐橙子硬糖,有時是一包甘甜的糖炒板栗,似乎已經形成一種習慣了。

  郁綿喜歡吃甜食,接過蛋糕開心的轉了個圈:「沒有等很久!你回來的好快。」

  裴松溪看她笑,神情也變得柔和:「吃飯吧。」

  郁綿跑過去給她拉開凳子:「我去給你盛飯。」

  裴松溪失笑,這孩子,怎麼今天這麼高興。

  吃完飯,她先處理未完成的工作,郁綿則主動要給她放洗澡水,甚至還把手袖挽起,想給她拖地,待在她的房間不肯走。

  裴松溪覺得她今天有幾分不對,對她招招手:「怎麼還想做小女僕了?」

  郁綿朝她走過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裴姨……我……昨天對不起!」

  她忽然鄭重其事的道歉,裴松溪愣了一下,才拍了拍旁邊的凳子,示意她也坐下:「那可以告訴我,為什麼生氣嗎?」

  郁綿搖搖頭:「我也說不好……可能是生理期要到了,所以……嗯!」

  哎呀她真的找不到理由了,就只能說這個了!

  裴松溪想了想,點點頭:「也有道理,激素分泌會影響情緒……只是,我記得你的生理期不是在月初嗎?」

  郁綿心裡哎呀一聲,知道自己沒找到好的理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就揪住她衣角,把臉頰埋在她肩膀處,來回蹭了蹭:「哎呀我錯了!裴姨,全世界最好的小仙女,別問我了好不好?」

  裴松溪有些無奈的笑:「亂說話……什麼小仙女。」

  她下意識的想伸手摸摸郁綿的頭髮,可手剛抬起,就頓住了。

  她想起綿綿昨天后退一步避開了她的樣子,還是收回了手,只笑著說:「好了,這麼大的人了,還動不動就撒嬌。」

  這話里話外滿是她未曾察覺的溫柔和縱容,郁綿卻感受到了,感覺整顆心都軟軟的,只信誓旦旦的跟她承諾:「我以後都不會跟你生氣。只要你生氣,我一定先道歉。」

  裴松溪因她的話而微微怔住:「綿綿,裴姨有那麼不講理嗎?」

  郁綿說沒有,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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