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謝曜行失眠了一夜。

  平時他因為工作,睡眠時間並不多,倒也習慣。但真正為了工作以外的事情失眠,今天還真是頭一次。

  他起身去隔壁屋子裡看一看童枝,床榻上被子被疊得整整齊齊,枕頭也平整得放好。

  獨獨不見她這個人。

  童枝又跑了。

  謝曜行絲毫不意外,只輕笑了聲。

  他去陽台上點了一根煙,隱約看見對面的落地窗內,一群人圍坐一圈,旁邊還坐著個扎著馬尾辮的姑娘。

  他掐滅手裡剛點燃的香煙,眯眼看了幾眼,去廚房洗了個手。又想起什麼似的,在衣架上扯下一件他的風衣,對摺搭在手臂上。

  小姑娘穿著短袖,坐在一群人中間,背後是半開的窗戶,涼風習習吹來,將她鬆鬆垮垮的衣服吹得微鼓。

  謝曜行提著外套的衣領,隔壁的門沒關,阿池剛好走到門邊,看見板著臉的男人,一下子就知道他的用意,阿池愣了愣。

  「謝總,請進。」

  他一進來,屋內原本鬧騰的氣氛頓時不見了。工作室里的員工們面面相覷,束手束腳。童枝僵了一下,坐在那裡不動,也不看他。

  謝曜行倒是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他徑直走到童枝身後,用他的外套把她裹起來,裹得嚴嚴實實。

  男人冷冽的聲音,揉雜著氣息,擦過她的鬢角,「別坐在這裡吹風,冷。」

  「……」

  童枝有些懵。

  按照這個男人的性子,肯定跑過來很兇地質問她為什麼坐在這裡,然後不由分說的將她帶走。

  現在,只是怕她冷,給她裹了件外套?

  他這是轉性了?

  童枝醒來的時候,雖然燒退了,但昨晚的記憶卻沒消退。她不大好意思呆在他家裡,正好偷偷溜出門的時候,碰見阿池。

  阿池請她來工作室玩,工作室里大多是節目組認識的人,和童枝關係挺不錯。她也沒拒絕,欣然允諾。

  旁人的目光太過炙熱。

  童枝摸了摸鼻子,確實雙臂有點涼,倒也沒抵觸他的外套。

  她攏了攏男人加長款的風衣,站起來,「謝曜行,我們走吧。」

  「走。」謝曜行頓了下,直接摁住她纖細的手腕,將人牽著領回去。

  「……」

  周圍一圈人全部都盯著他們看,雖然不在圈子內,但或多或少都因為八卦和好奇,吃過童枝的瓜。

  阿池摸了摸鼻子,疑惑:「他們真的是前不久才解除商業聯姻嗎?」

  那剛剛又是怎麼回事,謝總直接給童老師裹了件衣服,然後當眾牽走了。

  那衣服挺大的,不像是童枝的,倒像是謝總的風衣。

  …怎麼感覺有點甜?

  工作室里稍微年輕點的女孩已經上頭了,熱火朝天地討論起剛才那一幕。

  「我的天!這倆個人也太配了吧!」

  「謝總不喜歡童老師,我不相信。童老師那麼好的一姑娘,怎麼會不喜歡她?」

  「肯定是裝的唄!口是心非的男人!」

  阿池擺擺手,比劃了個「停」的手勢,「打住!你們說話聲音小點,他們就在隔壁,指不定能聽見呢。」

  一群人噤了聲,終於沒再吵鬧,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工作室門沒關,那群女孩們討論的聲音傳進童枝的耳朵。

  男人掌心炙熱,烙了鐵似的滾燙。相較而言,她的手腕很冷,卻被他的掌心給捂熱了。

  謝曜行倒是沒在意那些人的談論,他微微低頭,瞥見小姑娘發紅的耳垂,忍不住輕輕勾了勾唇。

  倆人走到屋內,童枝立馬換了拖鞋關上門。

  室內的陳設很簡單,看上去不像是經常住人。童枝拿起手機給黎好打電話,對方顯示關機。

  她突然想起來,這個時間黎好正在畫室上課,事情很多,估計沒時間接電話。

  新房還沒準備好,老宅她更不想回去。

  童枝低下頭,看了眼身上有些發皺的衣服。昨晚流了一身汗,沒換,現在穿在身上挺難受的。

  她抬眼看向翹腿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張了張嘴,還沒發出一個音節。

  謝曜行像是知道她要說些什麼,眼尾一挑,眸底含笑:「穿我的?」

  小姑娘的耳垂更紅了。

  謝曜行不再逗她,指指客廳沙發上疊放的衣服,「我讓助理送過來的,給你買的衣服。」

  童枝也沒躲避,畢竟這個時候她沒地方去,只能呆在這裡,隔壁阿池他們也要工作,她總是上門打擾也不太好。

  童枝換完衣服,給黎好發了個信息。

  節目錄製完,大概還有一個多星期就要開學了。研三的課並不多,像她這個文物學專業,多得是實踐題。

  她坐在書房裡,打開手機複習課業。

  導師在開學前就把題目發在她的手機上,讓她好好思考。

  童枝拿出一疊草稿紙,用筆計算著角度。

  或許環境原因,她總是地方著坐在客廳沙發的那個男人,心也靜不下來。

  明明很簡單的文物鑒定度量,計算瓶身與瓶口的夾腳,她算了好幾遍都沒算出來。

  謝曜行給她倒了杯水,走進來的時候,正看見小姑娘抓著頭髮,在草稿紙上亂畫,一副沒精打採的模樣。

  他自如地走過來,微微弓著身子,一手撐在桌子上,視線擦過她的肩膀,看著手機上的題目,鼻尖輕嗤:「這麼簡單都不會?這不就是高中生水平嗎。你學習退步了?」

  小姑娘抬起頭,光滑的額頭差點撞上他的下巴。對上他挑釁似的眼神,童枝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

  他還好意思說她學習退步。

  男人大掌一伸,將她的腦袋壓下來,強迫她看向題目,「專註點。」

  他兩手撐在桌緣,將小姑娘半圈在懷裡,聲音懶洋洋地傳來,揉雜著一絲笑意。

  「算起來你今年二十三,十五歲念高二,那應該研究生畢業了才對。」

  謝曜行看過來,眯眼審視,「學習變差,留級了?」

  「……」

  「也是。」男人輕笑,「不然怎麼連這麼低級的算數都不會了。」

  還有閑心在這裡嘲諷她。童枝瞪他一眼,聲音很悶,「大二轉專業,多念了一年大一。」

  「原來學什麼的?」

  「金融。」

  「不喜歡?」

  「……」童枝撇過頭,不知為何有些彆扭,「更喜歡研究文物。」

  謝曜行看了她幾秒,勾唇,「學自己喜歡的是對的,你們童家有一個學金融的就夠了,不能什麼事都指望你。」

  童枝嘟囔:「可惜阿渭那小子不成器。」

  「男孩心智成熟晚。」

  童枝下意識咬了下筆蓋,語氣不緩不急,卻像是帶了輕微的嘲諷似的,「是啊,就像你一樣。」」

  男人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出來她語氣的輕諷,皺了下眉,一把扯過她手裡的筆,輕輕的在她額頭上敲了下,「別咬筆。」

  「看著。」

  他握住筆,筆身還帶了些童枝指尖的溫熱。男人專心的解題,在草稿紙上刷刷寫下步驟,字跡張狂,鋒利,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狂妄不羈。

  童枝不可否認,謝曜行的思路確實是對的。並且比她的步驟更完整。之前卡殼的地方,也頓時清晰不少。

  謝曜行看了眼童枝,看她的樣子似乎明白了,他也不再多言,揉了把她的腦袋。

  「自己做,做完帶你去樓下吃中飯。」

  「哦。」

  童枝突然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羞恥感。以前是他學習差,她跟在後面苦口婆心地勸他多上點心。現在這個混蛋成績變好了,居然教她學習了。

  謝曜行並沒走出書房,而是坐在對面的辦公桌上,打開電腦,開始看公司的文件。

  空氣很安靜,倆人的氣氛莫名和諧共處起來。童枝總算把題目做完,視線向著對面一瞥,男人專註的工作,很是認真,指骨修長正轉著一支金屬鋼筆。

  童枝忍不住抬頭問他:「你大學在哪兒上的?」

  陳禮安曾經告訴過她,謝曜行在部隊里當了一年的兵。後來的事情,童枝沒有去調查,也不是很清楚,他這些年究竟是怎麼過的。

  「還是那所財經學校,大學四年我都是專業第一。」謝曜行理了理文件,走過來,俯身,唇角微勾,「研究生保送去美國常青藤名校。」

  是她夠不上的學校。準確來說,沒有合適的專業,童枝只能選擇國內最好的大學進修文物學。

  專業太冷門,連出國的機會也很少。

  「……」小姑娘似乎有點生氣,字跡都變重了。謝曜行這會兒也再不逗她了,怕他一不小心過了火,小姑娘不理他。

  他的大掌往她腦袋上一壓,掌心的溫度源源不斷傳過來。

  「你弟弟不聽話,不如也將他送到軍隊,吃點苦。男子漢保家衛國,灑熱血,出來后就懂事了。」

  「我倒也想,可惜爸不同意。」童枝曾經看見徵兵的宣傳,和童知易有意無意提過幾句,每一句都被他給否定了。

  還沒等到中餐時間,黎好從畫室下課,立馬趕過來接童枝。

  謝曜行站在陽台上,遠遠望過去,小姑娘體態勻稱,下樓飛奔向另一個女孩。她似乎鬆了一大口氣,連笑容都明媚了幾分。

  謝曜行看了會兒,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視野里,漸漸的凝成一個小點兒,不見了。

  他拿起手機撥通電話,緩緩開口,「幫我以童枝的名義,給D大捐棟樓。」

  談渡接到電話,愣了好一會兒,「曜爺……您、您來真的?」

  捐樓可不是說捐就捐,特別是以別人的名義給學校捐樓,中間手續可有不少。

  「捐,交給你去辦事,錢不是問題。」

  謝曜行言簡意賅。

  談渡這會兒沒再遲疑,連忙應下來,「好的!我辦事您就放心吧,絕對辦好!」

  ***

  童枝的新房子總算裝修完畢。

  下午,她請了許多朋友來家裡慶祝。說是許多其實並不多,童枝的交友圈很窄,但只要是朋友,都和她有很穩固的聯繫。

  童渭開車載著童莓去童枝家。本來約的是下午兩點,他們來的比較早,上午十點鐘就過來了。打算給童枝一個驚喜。

  童莓撇了撇嘴,「童渭,你別再惹我姐生氣了。」

  童渭不滿地提著一箱牛奶:「什麼我姐你姐,童枝不是我姐嗎?」

  童莓懶得和他抬杠,踹了他一腳,「反正你最近說話小心點,別把你那啥女朋友帶到姐姐面前,惹她不高興。」

  「那肯定。」

  童渭鎖上車,按了下鑰匙,汽車嘟嘟叫了幾聲,車燈閃爍一下熄滅了。

  倆人搭電梯上樓。

  很快到了童枝的新家,門口貼著對聯,黑色的大門嶄新,幀幀倒映著他們的身影。

  「姐!我和童渭來看你!」

  童莓摁了幾下門鈴。

  屋內沒動靜。

  「不會出門了吧?」童渭蹙眉,「童莓,你認識姐的好朋友嗎?問問他們或許知道呢?」

  童莓遲疑了下,打電話給黎好。

  黎好過了好久才接聽電話,聲音不耐煩,「幹嘛?你和我炫耀你的愛豆來了?」

  童莓頓了頓,「不是,我姐姐不在家,她跑哪兒去了?」

  黎好鬆了一口氣,語氣變好了,「她不是說上午去監獄看望她母親嗎?她沒跟你說?」

  「……」

  黎好又想了想,「好像是上午八點的事情吧。」

  八點。

  從童枝的小區到監獄的路並不長。

  看望的時間只有二十分鐘,按理來說,現在應該回來了,要麼就在回來的路上。

  童莓掛斷電話,急匆匆給童枝打電話。

  還是沒有人接聽。

  童莓和童渭同時對看一眼,心裡咯噔一聲,頭皮都在發麻。

  「……失蹤了?」

  童莓簡直快要哭出來了,敲了好幾下門叫童枝的名字。

  無人回應。

  童莓揪著童渭的袖子,「姐姐呢,真不會被你給氣走了吧……」

  童渭綳著臉不說話,童莓更加害怕了,「哥,你說句話呀。」

  童莓第一次管童渭叫哥。

  童渭現在沒時間想這個,他拍了下腦袋,心裡的不安越來越重,眉頭緊促。

  「不會是江憐乾的事情吧!那個女人一直恨她,雖然在監獄,但……」

  哐當——

  樓道里的感應燈被砸亮。

  謝曜行倚在牆邊,緩緩攥緊拳頭。

  「哪個監獄?」

  童渭著實被他嚇了一跳,怎麼也沒想到會遇見這個男人。

  「在……在外環山裡那個監獄。」

  男人眼中劃過一絲冷戾,話沒多說,轉身大步往樓下走。

  背影消失在天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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