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童枝老是這樣,輕而易舉就被這混蛋迷惑住了。

  從前她抱著膝蓋蹲在地上哭,他向她伸出手,說了一句,跟他走。

  童枝跟他走了一整年。

  而現在。

  他對她說,來。

  只一個字,童枝就沒骨氣的跟隨他的腳步上車,和以前別無二致。

  私人醫院,消毒水氣息瀰漫開來,護士推著護理車在過道里走來走去。

  謝曜行來到一家vip單人病房,裡面配套設施齊全,助理掛了號,不一會兒就有私人醫生專門跑過來查看他的傷勢。

  男人脫了上衣,動作很快,露出一截肌肉結實的手臂。

  他上身肌肉賁張,流線線條感十足,渾身大大小小的傷疤縱橫,腰身修韌精瘦,下身只鬆鬆垮垮套著一條牛仔褲。

  渾身全是成熟男人的氣質,那點兒少年氣隱在眉骨間。

  到底和從前的謝曜行不一樣了,更成熟穩重,但骨子裡那點野狂和頑劣沒變。

  童枝頰側微燙,撇過腦袋。

  他身上有許多傷疤。

  是從前和小混混打架烙下的。

  那個時候謝曜行幹完架,落了一身傷痕,童枝就偷偷從家裡跑出來,幫他上藥。

  童枝最見不得別人受傷,尤其是出血。她一邊上藥一邊哭,哭著喊他的名字。

  少年掐住她的下巴,慢慢抬起來,難得竟然沒有煩躁,也沒有嫌她吵。

  相反的,他的薄唇緩緩上翹,拍了拍她的臉頰,「哭什麼,哥哥又沒事。」

  謝曜行不會安慰人。或者說,沒什麼人值得他放在眼裡,他是個骨子裡有傲氣的混蛋,從來不曾放下身段去哄別人。

  可那時他對她說了句帶點安慰的話兒,童枝就以為是喜歡。

  上完葯后,少年瘦削的手臂環住她,將她抱在懷裡,溫熱的大掌揉亂她的頭髮。

  「吱吱。」他叫她,聲音還是漫不經心,微微帶了些啞,「以後別來找我了。」

  童枝迷惑不解的仰起小腦袋,帶著清霧的杏眸茫然地望著他,眸底一度慌亂。

  「……為什麼?」

  小姑娘的眸底慌張、失措、難過。

  空氣中靜默一瞬,少年帶了些煙味的白襯衫湊近,黑黢的眸底結冰,細細觀賞她的表情。

  謝曜行「呵」了聲,微冷的指尖一寸寸劃過她的側臉,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我厭惡你了。」

  他的語氣不重不輕,就好像她是個若有若無的存在。

  童枝的眼淚剎不住,如斷線的淚珠子,劈里啪啦地砸進泥土裡,滾入塵埃。

  少年鬆開手臂,嗤笑,「你滾吧。」

  ……

  「童小姐,你會處理傷口嗎?」一個男護士端著消毒水和消毒棉球走過來詢問,「那邊有個病人需要吊水,我得去看看。」

  童枝抬頭,一道目光投過來,很快移開了。謝曜行只是看了她一瞬,就撇過眼神。

  男護士似乎看出童枝在為難,撓了撓頭,「那好吧,謝先生的傷只是皮外傷,只不過似乎情緒不太好,我去看一下隔壁房間的病人,一會兒就回來。」

  「好,辛苦你了。」童枝鬆了一口氣。

  並不是她不想幫他處理傷口。

  八年前,謝曜行為她打架的時候,他們不敢去校醫院,怕惹一身麻煩,就是她為他處理傷口的。童枝包紮繃帶的手法很特別,可以說形成了一種習慣。

  謝曜行這麼聰明的人,不會覺察不出來。

  童枝回到椅子上坐下,無心看手機,偷偷瞄著眼前的男人。

  謝曜行挑了挑眉骨,「看什麼?」

  童枝低下頭,避免和他的目光對上,「沒什麼。」

  「怕了?」他輕笑,「也對,你這種沒吃過苦頭的嬌氣小丫頭,看見紋身估計都嚇得半死,何況滿身疤。」

  「我可不是好人,這種小架,以前逢幾天就要來一次。」男人眯眼望著斜上方,像是在追憶遙遠的往事。

  童枝搖搖頭,「沒有怕,只是覺得難受。」

  難受什麼呢。她沒再往下說。

  可是男人似乎注意到她隨口的一句話,盯了她半晌,直到男護士重新進門,才鬆開視線。

  手機在掌中震動幾下,是沈念冬打來的,童枝起身去門外接電話。

  沈念冬的嗓音有些焦急,「吱吱,你去哪裡了?我在馬路對面沒找到你。」

  童枝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我路上出了些狀況,現在在醫院。」

  「醫院?」沈念冬頓了頓,「你出了什麼事?」

  童枝簡要的將事情複述一遍。

  沈念冬鬆了一口氣,「還好你沒什麼事,這樣吧,我的校園卡還在你那裡,黎好正好下課了經過,我讓她過來拿一下吧。」

  「嗯。那我在這裡等她。」

  謝曜行上完葯,助理遞給他一台筆記本,他坐在床邊打字辦公。

  男人的神色格外認真,袖子卷了幾道搭在肘邊,眉宇輕蹙,是她沒見過的狀態。

  童枝心口跳動幾下。

  謝曜行以前不喜歡讀書,讀書都是念著玩的那種,後來她督促他,才浪子回頭。後來高考,也出乎所有師生的意料之外,考出了全年級前五十的水平,上了西南地區的好大學。

  但是童枝明白,他內心有一股韌勁與傲氣,就像打架鬥毆一樣,做什麼事情,要麼不做,要麼必然做到極致。

  所以,謝曜行歸國后能夠帶領謝家旗下的盛世集團一路高歌猛進,童枝並不感到意外。

  這是他值得的,他有這樣的資本和實力。

  「叫司機送你回去。」男人停下鍵盤上飛舞的指尖,淡淡提一句,「媒體應該收拾乾淨了。」

  「我朋友來接我,過會兒再走。」童枝回答。

  「行。」他在鍵盤上敲下一個字,倏忽指尖一頓,撩起眼瞧著她,「男的?」

  童枝一愣:「啊?」

  「可以。」謝曜行哼了聲,眼底看不清情緒。

  童枝:「?」

  可以,是什麼意思。

  助理似乎看出童枝的不解,在一旁小聲道,「童小姐,謝總的意思是說,他允許你談男朋友,但要在一個月後。」

  童枝:「……」

  倆字居然有這麼多含義。

  童枝不禁想到了,謝曜行對她說的「來」。一個字立刻就能腦補千萬條小作文。

  病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是黎好過來了,童枝理了理衣擺,站起來道別:「謝先生,我走了,再見。」

  謝曜行沒說話,垂眼正在瀏覽文件。

  司機樂呵呵的走進來,投了個眼神到窗外,「謝總,來接童小姐的是個女孩。」

  不是之前那個和童枝在路邊說笑的男人。

  黎好的大嗓門回蕩在走廊,「……你沒事吧,我哥打電話跟我說你在醫院,我都嚇死了!還好出事的不是你,不然不知道怎麼跟你爸爸交代呢!童莓到時候又要抓住把柄嘲諷我了!吱吱,吱吱小仙女給我抱抱……」

  聽見「吱吱」兩個字,謝曜行眼皮重重的跳了一下。

  手機響了又響,是談渡。

  謝曜行淺皺了下眉,撈起來接通。

  「曜爺!那個微博用戶的IP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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