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謝曜行忙完手頭的工作,落地窗前的市井通明,整個城市籠罩在戚戚夜色之下,燈光如晝。
不知不覺加班到深夜。
男人長身側立在落地窗前,燈火染上他稜角分明的側顏。
「謝總。」助理小何恭敬地彎腰,雙手呈上,「這是童小姐的資料。」
謝曜行接過來,微涼的指尖劃過頁側。
童枝。
D大美術學人物鑒定與保護專業。
大師方輕翡閉門弟子。
謝曜行黑眸沉了沉,修長的指節交疊,擱在下巴頦,情緒看不清。
方輕翡的弟子。
方輕翡是謝老爺子的忘年交,最近謝老爺子痴迷玩賞古董文物。
難怪謝老爺子會那麼喜歡她。
這事兒真有些棘手。
秘書處內線打來電話,說有一位姓談的先生來找。
不多時,談渡大剌剌地破門而入,「曜爺,你知道我今天看見了誰?」
謝曜行把玩著手裡那枚袖口,沒抬眼,薄唇輕啟,淡淡吐出一個字,「誰?」
明顯是漠不關心不搭理的樣子,談渡本來滿滿熱血,像是被迎面澆了一盆冷水,嘆了口氣,「童小姐,你未婚妻。」
「她怎麼了?」
男人將袖口咔嚓一聲扣上,眼底深邃晦暗。
「那模樣真是絕了!一身天青色旗袍,就像是江南煙雨畫里的美人。」
「和那群花枝招展的脂粉都不一樣。怎麼說呢,就像娛樂圈評什麼花旦,童小姐就像名門圈裡的小花旦,肯定是門面擔當那種人物,但……」
談渡想了好半天,訥訥來一句,「名花帶刺,摘不得。」
「刺?」謝曜行像是聽見什麼笑話似的,皮笑肉不笑,「拔了就好。多修理修理就學會乖了。」
「……」
談渡知覺背脊一片冰涼,輕咳了聲,「這修理……美人就是應該憐惜的,拔了多沒意思啊。」
眼刀子涼颼颼刮過來一記。
談渡立刻住了口,最後再補充一句,「對對,修理一頓就好了。」
太殘暴了。
暴君。
談渡在心底腹誹。
謝曜行向來對女人沒什麼耐心。
多好的小姑娘落在他手裡,也只能被這不解風情的混蛋玩弄股掌。
不過也幸好,這混蛋不玩女人,是個工作狂魔。
「曜爺,過會兒會所你去不?和兄弟們去會館玩一局?」談渡湊過來笑。
談渡揣測他的神情:「您該不會又工作了一晚上?」
「別廢話。」
謝曜行摘掉領帶換下西服,披上黑色的大風衣外套,手從袖中伸出來,他攏了攏衣領,將扣子一絲不苟地扣上。
「走。」
***
此間,江城最大的會所里熱鬧非凡。儘管是深夜,眾多公子哥聚在這裡玩骰子打牌。犬馬聲色,歡笑喧鬧。
談渡將謝曜行領進vip包廂。
裡面有個小男生的聲音很吵,謝曜行皺了下眉。
談渡立刻咳嗽好幾聲,打斷那個男生說話,指了指角落裡喝啤酒的童渭。
「曜爺,這是童小姐的弟弟。」
「…謝先生,您好!我是童渭。」童渭立馬站起來,鞠躬。
謝曜行輕掃他一眼,微頷首示意他坐下。
「……」
童渭愣愣站在原地。
「曜爺叫你坐下呢,弟弟。」
談渡往下壓住童渭的肩膀,將他摁回座位上。
童渭瞥向謝曜行,「感覺比電視里還要冷。」
「那可不嘛。」談渡敲了下他的腦袋,「真等這位爺發飆,就沒我們的事了。」
人漸兼多起來,談渡叫侍應生上了一瓶法國PETRUS紅酒,又添了幾幅牌。
對桌几個人喝酒上頭,高聲談論著。
「曜爺找了人家整整八年,是拿她當妹妹看待的。」
「不光是妹妹吧,恐怕是小情人?或者初戀?」
「聽說啊,曜爺捨不得碰,小嘴兒都沒親上。」
「曜爺打架老厲害了,你們知道不,他現在還算收斂,擱以前打得人頭破血流,蹲過局子。」
「那當然,咱曜爺以前可是校霸。」
「……」
談渡豎起耳朵聽了會兒,就知道這幫小子又醉醺醺在說謝曜行的事情了。
謝曜行做事乾脆利落,很少留下什麼把柄,而且想做的事情近乎沒有不能成功的。
——除了尋人這件事。
謝曜行花了八年,契而不舍地去找一個叫「江枝」的姑娘。
這也是江城名門圈子裡,一直以來津津樂道的話題。
說來也奇怪,這江枝蹤跡全無,雪落無痕,真像從這個白茫茫的世界消失了似的。
談渡曾經也動用人脈在圈子裡找過,一無所獲。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尤其是女人。
也難怪這個姑娘惹得商戰上薄情冷義的謝曜行如此惦記。
公子哥們開始擲骰子。
謝曜行的手指貼在紅酒杯壁上,高腳玻璃杯倒映著深紅,搖晃,光影一直蜿蜒上他的指尖。
時間漸漸流逝。
童渭坐在隔壁桌,那幾個小子喝的有點高,正在談論著謝曜行的事迹。
其中一個笑了笑:「你們可不知道,曜爺以前蹲過局子,人很話不多,用拳頭說話。跟現在不一樣……」
「現在怎麼不一樣?只不過狠勁兒用在商戰了。」
童渭突然沉著臉,問:「謝先生以前打架?」
「對啊,打得可凶了,街頭一霸。」
「現在拳頭也硬得很,咱們別惹他。」
童渭又問:「他玩女人?」
「玩吧。」幾個小子嬉笑,「我們這圈子哪個人是乾乾淨淨?何況有權有錢的。」
「聽說特別喜歡欺負小姑娘?不是有一個被他給欺負走了,到現在沒回來嗎?」
談渡笑吟吟走過來,「童渭,來一杯?」
童渭趴桌而起:「操。」
「老子真是個不識相的傻逼。」
談渡:「?」
童渭攥緊拳頭,渾身酒氣,眾目睽睽之下衝到那個男人面前,大喊:「謝先生,請您放過我姐姐。」
童渭在隔壁桌,隔壁桌的那幾位公子哥喝多了,不停在談論謝曜行的事情。
童渭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外表光鮮亮麗斯文的成功男人,以前是個糙里痞氣,下三濫的地痞混蛋。
童渭知道,童枝近乎是什麼都不怕,平常女孩子怕的小蟲小蛇,她都不怕。
但是,童枝怕惡劣的小混混,這是從前母親江憐欠債,給她留下的陰影。
童渭對謝曜行的濾鏡頓時破碎了。他不能放任自己的姐姐嫁給一個劣跡斑斑的男人,還是童枝最怕的那種小混混。
「童渭!」談渡跳腳,「你說啥呢!」
男人比劃了個手勢,制止談渡,「讓他繼續說。」
童渭握了握拳,垂落的手臂過度用力而發抖。
「既然您已經有喜歡的女孩了,就不要帶上我姐。童枝是個好姑娘,不是你能玩得起的。」
謝曜行將紅酒杯往桌上一擱,像是聽見什麼笑話似的。
「好啊,那我就去找你姐。」
他手背在唇上一抹,哼了哼。
「玩玩。」
「你他媽裝的儀錶堂堂,其實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知道了?」男人挑眉冷笑,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那請你轉達給你姐。」
「請」字咬的很重,很明顯在挑釁。
童渭快氣炸了,被身邊兩個人壓制著,動彈不得,手臂上青筋暴起。
「你他媽就是個老混蛋!」
談渡拍了下童渭的腦袋,「別說了吧小子。」
童渭被人摁住,掙扎幾下,對上謝曜行上挑的眼尾,不敢動了。
這個男人看上去像是正經人,實際上,內心如猛虎野獸。
空氣中氣壓極低,因子凝固住了。
談渡將先前談話的幾個男人揪出來,立刻上來幾個兄弟摁住那人,談渡「啪」幾聲扇了他們一人一個巴掌。
談渡轉頭,訕笑,「曜爺,這群傢伙舌根不清凈,連你的事都敢到處說。我回頭繼續揍他們。」
謝曜行抬抬眼皮子,沒說話。
只是眼底暗涌著一股冷戾,他舔了舔唇角,哼笑一聲便跨步離去。
他走後,眾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媽的。」談渡臉上的笑意頓時消散,眉眼微沉,「哪個傢伙把話題引到曜爺身上的,不能說不知道啊。」
被打的男人蹲在地上,捂住臉,「我看今天曜爺心情好……」
「心情好個屁!人剛工作完,能擺出什麼表情啊。」
談渡沒好氣地踹了一腳,「那位女孩就是不能提,誰提了,就是撞在刀口上,等著曜爺弄死你們吧!」
「童渭,你小子。」
談渡端起一杯紅酒,澆了童渭一臉,「冷靜點,奉勸一句,別惹怒這位暴君,你惹不起的。」
***
「吱吱,我馬上就要回來了,古董店最近歇業吧,你也休息一段時間。」方輕翡的聲音從電話機里傳來。
「好的,師父,您多保重身體。」童枝點頭。
方輕翡笑道,「沒事的,身板硬朗著呢。對了……我最近接手了一檔和文物相關的綜藝節目,好幾個明星都來,節目組讓我推薦素人嘉賓,我推薦了你。節目錄製在八月初,你應該有時間吧。」
童枝想了想,她九月份才開學,「有。」
「現在你就準備準備。」方輕翡說,「別緊張,咱們都是專業人士,拿出一點專業的自信。」
「師父,那您早點回來,店面鑰匙還在我這。」
「好,回來找你拿。你也辛苦了,回家多修養修養。」
童枝掛斷電話,整個人放鬆下來。
她進到后屋整理東西,不一會兒關上了「言翡」的大門。
童枝打的到溫泉路99號,柏庄花園公寓。
這處房子是她在市中心地段買的,平時她不喜歡住在老宅,一般放假回來的時候,一個人住在小公寓,倒也清閑。
童枝摁下電梯按鍵,不多時,電梯門開了。
「謝先生,這是我們樓盤的東區,帶地暖和中央空調。」售樓經理畢恭畢敬地介紹著。
前面跟著一個不苟言笑的男人,身型高大,態度有些漫不經心。
是謝曜行。
童枝壓低鴨舌帽,站在電梯外等了會兒,見兩人漸漸走遠,她才長舒一口氣,來到家門口。
童枝家裡的布置很簡單,以前的跟在江憐後面,清貧生活過慣了,她也習慣了這種簡單,不怎麼會享受。
她很喜歡小動物,家裡養了一隻小狗崽,才一歲多,名字叫啾啾。
只不過啾啾最近生病,她幫師父看店也沒時間照顧它,便將啾啾丟在閨蜜黎好的寵物店。
童枝走到窗邊,伸手逗著籠子里的鸚鵡布布,
這隻鸚鵡是黎好的寵物,黎好在江城A大念書,暑假幫忙管理家裡開的寵物店,覺得布布吵人。又見布布和童枝互相都挺喜歡,就把它放在童枝家裡了。
黎富婆:吱吱,你啥時候來接啾啾回家啊,它很想你。
黎富婆:[圖片]康康你的小狗崽。
你的吱吱:過幾天就來,順便我還想去A大聽美術學院老教授的講座。
黎富婆:好啊好啊,你說的是院長的講座對不對?我哥也想去聽,到時候咱仨一起吧,順便帶你逛逛A大。
你的吱吱:嗯。
黎富婆:你最近是不是出事啦,我看商刊娛樂頭條到處都是你和謝曜行的緋聞。
你的吱吱:哈?
黎富婆:發給你看。
黎富婆:#風投大佬謝曜行疑似戀情曝光,女方童家大小姐,男方大女方五歲,兩人包養關係即將實錘!#
童枝有些哭笑不得。
你的吱吱:確實出事了,我和謝曜行訂婚了。
黎富婆:??什麼??!!
黎富婆:操,我現在很憤怒!
黎富婆:什麼狗屁男人來糟蹋我家仙女。
黎富婆:……不過話說回來,謝曜行是不是和電視上一樣帥?
你的吱吱:還行吧。
童枝回想了下,和電視上看上去有些不一樣,氣場鮮活,不再像個存在於屏幕和照片里的扁平人物。
你的吱吱:感覺立體了一點。
黎富婆:哪個部位?(我變顏色了
你的吱吱:………
你的吱吱:五官!!
……
童枝正和黎好聊得起勁,沒注意到,隔壁的房子里售樓經理帶著謝曜行進去,熱心的介紹著。
兩家的陽台是半包圍結構,能看見隔壁的陽台上,童枝佇立在哪兒逗一隻鸚鵡。
謝曜行駐足。
少女趴在窗戶邊,捧著手機彎眼笑,皮膚照在陽光下白的透明。
莫名的,謝曜行想起談渡說過的話。
她像名花,帶著刺。
可他看見的,卻是另一副畫面。
腰肢盈盈一握,裙擺下細嫩的小腿筆直,像朵即將盛放的名花。
靜候採擷。
饒是他對於這位未婚妻沒什麼印象,謝曜行也不得不承認,童枝滿足上層圈子對於一個體面的矜貴名媛的完美想象。
不過是嬌養長大的高傲名媛,從小就開始被萬人呵護,在溫室里長大,這個圈子裡像她這樣的女孩兒,謝曜行見得很多。
但很少有童枝這樣,讓人驚艷,甚至眼前一亮。
童枝側頭,將布布放進籠子里,掛在相隔處的橫杆上。
布布撲棱翅膀,沖著對面大叫:「狗!狗!狗男人!」
「……」
「……!」
童枝目光一頓,對上男人半分戲謔的眼神。
她心裡登時小鹿亂撞,順了下布布的羽毛,很有禮貌地道:「謝先生,您好。」
布布:「狗男人,你好!」
「……」
童枝瞪一眼:「布布,別吵。」
布布委屈地扭過身子:「你有別的狗了。」
童枝揪著指尖,不知道該說什麼。
謝曜行無所謂地彈彈煙灰,看著她死死咬著下唇,他莫名發笑。
沒見過世面的嬌氣小丫頭,連帶著一隻傻鳥,被他嚇壞了。
「過幾天有個宴會,商圈的。」他不輕不重地,垂眸睇著她,「跟我走。」
「這次看房子,也是老爺子故意想方設法讓我買你隔壁的空房的,說句難聽話,他可能會摁頭讓我們同居。」
「我回國第一個月,需要的是一名合格的未婚妻,敷衍老爺子。」
男人掩藏著眼底的痞戾,紳士風雅,冷冷贊道。
「童小姐,你很適合。」
布布:「個屁!狗快滾!」
童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