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客廳並不算小，本就空曠的空間在這一刻變得與以前冷硬的氛圍更加格格不入，柳白就只是靜待著顧煜堂的反應。

  他身形修長，此時對於突如其來的光亮和聲音有一瞬的愣怔，像是被嚇到之後的本能反應。

  現在已經恢復成以往的模樣，坦然自若，隨性洒脫。

  但她偏覺得有些不對。顧醫生是反常的，從現在，他出現的地方，沒有開燈的環境。從晚餐，他刻意維持氛圍，盡心力地保持以前的狀態，從客廳瓷勺碰觸地面。

  ——碎裂開始。

  他緩慢道：「嗯。」

  「怎麼還沒睡?」

  他聲音低沉暗啞，像是一把大提琴，總是可以安撫心緒。但此時的柳白只覺得噪耳，溫文爾雅的大提琴被人隨意拉扯，嘶啞出的聲音圍繞盤桓而起。

  柳白突然想到了一些事。

  她差點死在那個愛她疼她的母親手裡，那個時候，她的母親擁著她，溫柔的對她說一切都會好起來。要她相信她。但結果不過是喝了母親給她做的第一碗粥，差點再也不能夠醒過來。

  她記得她躺在床上瑟瑟發抖的時候，看到的是藤蔓漫延的窗戶，光線斑駁又恍惚，她的母親嘶哄著，斷斷續續，對著她耳邊，要她原諒她。

  她第一次感受到陽光遍布全身也可以那麼冷。

  原來母親一直都在騙她，原來……沒有人可以救她。

  所以，顧醫生.……

  柳白不自覺提高音量：「你怎麼在這兒？」

  「.……丟了東西，來找找。」

  顧煜唐對上柳白的視線，她黑瞳中瀰漫著驚慌，下一步就要跌落懸崖一樣的驚慌。

  她很敏感，他可以感受得到，但是他做不出回應。

  顧煜唐撇開視線，抬步向她走來。

  像往常一樣揉了揉她的發頂，沒有得到什麼回應，低眸恰好對準她的發旋：「已經找到了，怕影響你們休息才沒有開燈。」

  無奈道：「我先去休息了，明天見。」

  柳白餘光看到顧煜唐離開的背影，開關門聲響起。

  思緒回籠，她想，她可以欣然接受顧醫生的話，畢竟，他說過要她相信他的。

  柳白關燈，適應著黑暗環境，等到她可以模糊著辨認到餐廳的位置后，摸索著牆回了房間。

  一夜無眠。

  顧煜堂在柳宅的點滴像是電影片段一樣在她腦袋裡循環了整晚。

  腦袋沉的厲害，但比以往清醒。

  一些細節已經逐漸清晰，他來的第一天就觀察完柳宅的每個角落，帶著審視的目光。他處理傷口很熟悉，早已印在骨子裡。他和她第一次打交道時，他好看的眸子里是蠻不在乎的，連憐憫都沒有。

  柳白撐著床單坐起，倚著牆。

  窗帘很厚，厚重到早上八點的太陽都會被遮掩的一乾二淨。

  大概不會有人來為她拉開窗帘了，她想。

  她懸溺在一片黑暗裡，耳邊是扣扣敲門聲，還有家裡傭人小心翼翼的提醒聲。

  柳白恍惚著走到洗漱間，與以往無差，洗漱，下樓，乖乖坐在椅子上用餐。

  「早上好，顧醫生。」語氣也不盡相同。就像是昨晚的事情不曾發生，她一晚的分析只不過是玩笑般的存在。

  不論顧醫生是有什麼事要辦，她想她都會幫他，畢竟，他曾經施捨過她溫暖。

  只不過她感覺某處空掉了，名為信任的炙熱的感覺褪去了。

  她那個無形的牆，又一點點建起來了。

  Neptune，海王星是太陽系八大行星之一，是已知太陽系中離太陽最遠的行星，兩顆行星從未靠近過，並不是平行相隔，但也永不會再有進一步距離。

  並不是所有都纏綿於光。

  「早，昨晚睡得好嗎？」顧煜唐帶著試探。

  「還好。」嗓子沙啞。

  柳白拿起桌上的水杯飲盡，不再與人交流。顧煜唐自是覺出柳白避開昨晚的事，他便也打算絕口不提。

  早餐難得的安靜。

  顧煜唐發現柳白身體不對時是在半個小時之後，他吃完剛準備起身離開，只不過是不經意瞥了她一眼，就注意到人平時白嫩嫩的臉頰上泛著紅。

  重新坐回位置上，靠近人忙問到：「怎麼了？」

  後知後覺到小姑娘說話時候沙啞的嗓音：「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