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娉婷少女
水笙沒有想到,說來就來的那天是這樣快。似乎比起要搬走的消息,文嘉禾要去州裏麵讀書這件事讓全村的人都沸騰起來了。
說起來村裏倒是有不少人去了州裏,可惜後來混的最好的也是去當了師爺,唯獨文嘉禾不同。
似乎就有這麽一種人,叫做你一看他,就知道是潛龍在淵。
而水笙也遇到了傳說的二丫。
那是一個帶著香氣的早晨,露水裏都透著股清新。水笙采了一把花,打算回去做香膏。
正巧回去的時候,就遇到門口的姑娘。
怎麽說呢,這姑娘生得一股野氣,有點像是當年初見的柳兒那樣有種姐姐的自居,卻又和柳兒的包容不同。她渾身上下都張牙舞爪,閃爍著一股潑辣和美麗,帶著一股莫名的比較和針鋒相對,直接而純粹,連帶著眼角都清澈得能照出人來。
水笙隻覺得不妙,也懶得問這位姑娘是不是來尋人的,微微側身,就打算進門。
“誒,你就是水笙妹子吧!”那姑娘卻遠遠把她叫住。
水笙一愣,側著身子看著她,走進了福了福身,“這位姐姐安好,您可是來尋英姨的?”
“你別這麽文縐縐的,”姑娘有些不耐地擺擺手,但仍舊笑得有股親熱,“我和伯母熟得很,隻是許久沒上門了,不知道如何開口。”
水笙一愣,心裏一轉,就猜到此人的身份,於是微微正色道:“敢問姐姐芳名如何。”
“你看你一副老古董的模樣,小小年紀就這麽講究,隻怕長大了沒漢子喜歡呢。”那姑娘也不直說,反而逗著她。
水笙臉一紅,隨即正色道:“那這位姐姐,還請相讓。”
“我不讓呢?”
水笙沒說話,隻把籃子輕輕放下,看著那姑娘擋在門口,一副此路是我開的模樣,不由心中也有點兒不知所措,微微歎息道:“可惜了這野木樨,白露未晞,卻要陪我一同在外受冷風。”
“這還真是文家秀才的表妹呢,文縐縐的厲害,讓姐姐看看這漂亮臉蛋可不是畫上去的麽。”那姑娘過來就打算掐水笙的臉和她逗笑,隻可惜水笙並不是生長在鄉野,沒這麽逗趣的事情,並不知道是親熱開玩笑的來往,反而唬得連連退步,木樨花撒了一地。
那姑娘一愣,也沒想到水笙反應這樣大,這才覺得自己唐突了,連忙笑著掩蓋道:“水笙妹子莫要介意,我叫白梅兒,你叫我梅兒姐就好了。”
水笙也覺得自己反應大了些,隻是早就猜到此人是二丫,因此心中難免存著一份抗拒,見她伸手,不由自主就想躲,似乎又到了王府那個張手就賞耳光的時候。
“梅兒姐姐。”隻是見她也藏了二丫的稱呼,自己自然不會主動表明認識她。
“我早就聽說文秀才有你這麽個漂亮妹子了,沒曾想還這樣小,還沒十二吧。”白梅兒打量著水笙,眼裏帶著笑,也帶著一股羨慕和猜疑。
水笙道:“差不多了。”
“還是小嘛,可不是要等個三年才能成婚的。”白梅兒眼裏這才好受多了,“咱們水笙可漂亮得很呢,也不知道用的是什麽粉,我也去買點來?”
“不瞞姐姐,都是在山裏無聊自個做的,算不得什麽好粉。”
白梅兒哦了一聲,又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一塊去找文秀才吧。”
水笙心想,終於切入主題了,難怪這麽早就來了。
可還沒等水笙說話,門就被打開了。
開門的不是別人,正是文嘉禾。
文嘉禾難得在家門口就看見兩個大姑娘,不由一愣,隨即道:“阿笙,快回家,娘叫你去喝粥了。”
“嘉禾哥哥,你可別裝不認識人呢。”白梅兒笑眯眯地湊上去,就自動自覺地說,“我也去瞧瞧英姨煮了什麽粥可好?”
“番薯粥,”文嘉禾道,“你多喝了怕是要脹氣。”
“無妨,我就陪陪英姨就好了。”白梅兒以為是文嘉禾關係自己,不由展眉一笑,挑釁地看了水笙一眼。
水笙心下忍不住直想笑,促狹地看了看文嘉禾一眼,沒曾想他還能說出這麽個擠兌人的詞,偏偏這姑娘沒聽懂。
文嘉禾也極為尷尬,原本不僅趕人的話,而且還隱隱暗示白梅兒隻怕她來了英姨難受這件事,隻怕她也沒聽出來吧。
看著水笙那貌似老實實則眼珠兒帶著逗笑的模樣,文嘉禾著實無奈。
“怎麽還不去叫水笙啊,是不是路上摔著了啊,還不回來。”
水笙聽得馬大娘急切切的喊聲,心中一暖,連忙道:“我進去看看英姨。”
“嘉禾哥,我也”
“你來做什麽!”馬大娘手拿著葫蘆剛準備出來舀水,就看見白梅兒堵在門口。
“馬大娘,我這不是想你了麽,自從爹爹身體不好,我就一直忙著給他熬藥,都沒時間過來,”白梅兒拿手捂著眼睛,“我們家可一直記得當年文老爺子的恩情呢。”
馬英臉色難看得很,根本沒有被白梅兒這話打動。她可是洞庭湖裏的老麻雀,也算是看慣了大風浪的人,這點小計倆,無非就是知道嘉禾要去讀書了,且不說一定能博個秀才回來,指不定還能中舉呢。
想到鄉試在即,決不能讓這種人擾亂了兒子心神,於是道:“白姑娘記得文老爺子的恩情,也算是不忘本,隻是白姑娘的父親也說了,不過是老人家開玩笑,當不得真。兩家交情好,也犯不著拿兒女來賣乖。”
白梅兒臉色也有些難看,不過隨即轉過來,“大娘,您看您說的,咱爹爹不講道義,我可不一樣哩。我還記得英姨你從小有什麽好吃的都記得給我留一份,這份情誼,哪是說沒有就沒有的。我也實話說了,我從小就喜歡嘉禾哥哥,如今聽說嘉禾哥哥要去讀書了,特來表明心誌,願意等他回來娶我!”
水笙被這話嚇得裏嫩外焦,手裏的籃子差點沒掉下來,就這麽木愣愣地看著白梅兒,心道,天呐,這可是赤/裸/裸的憐子之心知不知了啊!
馬英也被這話驚得一時沒話說,倒是文嘉禾開口了,“多謝姑娘垂青,隻是禮法有道,父母在堂,哪有兒女私定終身的。”
這話將白梅兒說的臉色一紅一白,隨即道:“當年文爺爺定下的親事你可是不認?”
“爺爺隻說是結為兒女親家,並無指明是我文嘉禾。而且令尊也明說了,當時隻是一時玩笑,不能當真。”
“你!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也不看看自己病怏怏的樣子,我願意嫁你,你還托大了,也不看看命長不長!”
馬大娘臉色就不好看了,“我家兒子也不是路上的野草,你想踩就能踩的!既然白姑娘好福氣,我們家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水笙倒是捂著嘴笑了,“難不成白姑娘覺得自己生得好?”卻是眉眼一轉,眼波含媚地給了白梅兒一記溫柔眼。白梅兒素日都是接觸些鄉村婦女,哪裏見過這樣的手段,便是千萬種風情,都在含而不露中,似嬌非嬌,有情無情,傲骨天成。當這一眼,都比剛剛自己說的要嫁人的言語誘人無數倍。
便是這一眼,讓白梅兒沒了話。
對比起這個還不算長成了的水笙妹子,她引以為豪的相貌,還真不算是什麽。也難怪文嘉禾眼界高了,看他還能找個怎樣的妻子。
白梅兒含憤地哼了一聲,就轉身跑了。
水笙這才得意地拎著籃子,打算回家吃飯,就看見馬大娘笑眯眯地說:“阿笙說得好!”
而文嘉禾低著頭,貌若無事地看著腳,臉卻通紅得很。
水笙想起這是宮中來的郭嬤嬤教的東西,貌似在正經人家也不算是什麽好東西,隻是不自禁忽然就出來了,心中也是大為羞窘。
心道,果然大家都說不算是什麽好的,這可不丟臉了。連忙唔的一聲說要回去喝粥,就忙不迭地進去了。
文嘉禾站在門口,半晌才說:“娘,咱們一家這樣真好。”
馬大娘點點頭,忽然眼裏就有了淚。這句話,就在年前卻是想也不敢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