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黃衫香扇
似乎在陳小姐身邊也沒有太糟糕。
縱然隱約能感到陳薈如不喜歡自己，可是她卻沒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自從上回給自己上過眼藥，陳薈如就一直用一種淡淡的姿態來麵對自己。
水笙後來想了許久才明白，陳薈如大概更喜歡的是一個忠心的丫鬟。就算不是太忠心，至少也要有用。倘若一點兒用都沒有，在陳薈如眼中，也就和那柳樹，花瓶一般，都是擺設。她是不會為這些擺設操心的。
至於已經沒用的自己，現在在她眼中大概就是個擺設吧。
至於上回那劑眼藥，旁人覺得沒什麽，水笙卻如臨大敵。這可是王妃發過話的，倘若陳薈如當真有一日看自己不痛快，隨便按個理由就能打罰，世子問起來，總不能說王妃的不是。
水笙心想，是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心裏想的都是這麽多呢。她們的心裏充滿了各種複雜交錯的人際關係，用一句話或者一場飯局就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通過禮法和道義來操縱旁人。
就好像是下圍棋吧。
水笙忽然就通了。
陳小姐隨後也沒有再難為水笙，同其他大丫鬟一樣的月例，甚至做起來的事情都少了些。
隻是水笙愛畫，又通樂理，心裏隱隱覺得跟著陳薈如反而覺得比跟著陸言騫快活。無論是看著女兒家做刺繡還是寫字作畫，都覺得是在學，甚至隱隱有些入迷。
不得不說，陳薈如是個萬裏挑一的。
原本在陳知州府上的時候，就是用一些名家的字畫來培養她們的眼力。連丫鬟都如此抬舉，更何況是小姐。
且不說陳薈如一雙雙手簪花小楷頗為驚豔，便是繡花都是雙麵繡。樣樣都是如此不俗。
水笙不知道旁人家的姑娘是怎樣的，隻是私心想，便是丞相家的女兒，指不定都沒這麽博學多才。
而陳薈如心裏也有些喜歡這個丫頭了。
原本不知道水笙的脾性，手上也沒有賣身契，就借著王妃的話，給自己留了一手。
沒想到水笙的確是個會做事的。
平素她並不苛求，丫鬟該做什麽自然是本分，想要貼合心意就極難。
水笙雖然隻是跟了一個多月，卻比跟了自己十年的大丫鬟還做得好。且不說撫琴的時候微微停頓，水笙便知道是要給琴弦再抹些鬆香，作畫的時候微微蹙眉，水笙就取水抹淡顏色，偏偏得了她心意，便是平素穿衣裳，水笙挑的都是極好的。若不是水笙穿衣梳頭的確差了點，陳薈如都會驚歎王府的丫頭竟這樣全能。
隻是轉念一想，世子書房的姑娘，合該是書卷氣多一些，而世子剛剛回府，隻怕平素也極少服侍人。如此，反倒對水笙放心多了。
世子總不可能算計自己吧。
水笙自己也是個乖覺的，討好自己還來不及，哪裏敢多事。
陳薈如把心放下了，將水笙當做一般丫頭看待，而水笙心裏卻明白，這是多難。
水笙遭遇過洪水，曾經餓得受不了，飲食自然也是偏向於大魚大肉。她與大廚房關係又是極好，時不時還能夥同四喜去蹭個飯。偏偏陳小姐平素不吃太多的肉類，更不喜甜膩的食物，便是吃飯都是點到即止，皆是為了讓身體曲線柔美，舉止間保持著一股幽香。
原本跟著陸言騫的時候，她不必近身伺候，再者陸言騫也不講究這些，她樂得偷懶。如今陳小姐就不同，陳小姐舉止間都是大家風範，自然她們這些丫鬟們也要學著些。
水笙首先便改了這個。
看著紅燒肉卻硬生生去夾青菜的事情，隻怕還是水笙頭一遭。那天四喜剛好過來一起吃飯，就看見水笙的紅燒肉一塊沒動，喜滋滋得搶著吃了。
知道原因的四喜，反而有些心酸。雖然明白陳小姐不在意水笙了，可是這樣難為自己，又是為了什麽呢。
“你若是喜歡吃肉便吃嘛，陳小姐不會說你的。”四喜安慰她，“我看著陳小姐的大丫鬟們吃呢。”
水笙咬咬牙，還是決心不吃，“我想跟著陳小姐。”
“嗯？！”四喜一時沒反應過來，“跟著表小姐有什麽好的，你該不會真的想去做姨娘吧！”
“小蹄子說什麽呢，”水笙瞪了她一眼，“你可不知道陳小姐，博學多才，可厲害了。”
“世子爺還馬上開疆呢。”四喜不以為然，顯然覺得自家哥哥跟著的世子爺合該是最厲害的。
水笙搖搖頭，“陳小姐會彈琴，會作畫，還會跳舞，端端是江南女子裏萬中無一的了，跟著她也算是我的造化。”
四喜撲哧笑了，“會這些有什麽用，你看哪家媽媽吃飯是用跳舞吃的，我們隻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水笙明白她的意思，隻是自己就是喜歡，就是想要看，跟在陳小姐身邊哪怕多看看，也是值得的。
“我現在不方便外出，你以後得了空，便替我去花房弄些花來，我做香包。”水笙拿出一塊帕子，“你看看，這帕子好看嗎？”
四喜眼睛都瞪圓了，那帕子正麵繡的是一朵芙蓉，反麵繡的卻是一朵牡丹花，雖然差別不大，可明明白白是雙麵繡了，“水笙這帕子是陳小姐賞你的嗎？！”
“不是，”水笙笑眯眯地說，“這是秀兒姐姐繡的。陳小姐身邊的丫鬟都會。”
四喜這回酸了，“早知道我也跟著陳小姐，說不定也能學呢。”
“那可不一定。”水笙心裏也知道，這些繡法都是不傳秘籍，縱然自己看到了，可並不能學會。這雙麵繡看似簡單，可是她看了兩個多月，才初初看出門道，還不能親手一試，頗為技癢。
四喜歎了口氣，“陳小姐是個好的，聽說王妃打算讓她管家，也不知道以後世子妃是不是陳小姐了。”
這句話一聽，水笙就有些心酸。
偏偏這日水笙調墨的時候，忽然聽到門外喊：“世子爺來了。”
陳薈如手一停，淡然地放下筆，停了作畫，“既然表哥來了，自然要去迎接。”
水笙微微抬頭，就看見那畫的筆鋒一頓，生生壞了這張畫。她低下頭，緩緩跟了上去。今日陳薈如穿的正是王妃賞下的那塊料子新做的襦裙，顏色柔嫩，行如祥雲。黃衫香扇，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