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殊途同歸
——只要一息尚存，希望便不會斷絕。
還沒到達大限之年，地球已經在慢慢死去。
「準確地來說，並不是地球在死去。」程泊志的臉上掛著一絲冷笑，「死去只不過是附生在地球上的生物而已。」
「就像是一個人，自恃著年壯健康，從來不去愛惜自己的身體。但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過了那個分水嶺之後就爆發了，要麼在及時治療下恢復健康，要麼一病不起藥石無靈……地球也一樣，它已經到了不堪重負的境地了，只好動手把其他那部分被視作『病菌』的細胞給清除，只有這樣才有可能恢復健康。」
「……但無論如何，地球是不會這樣死去的。」
程泊志像是作報告一樣緩緩說完，而他對面的蘇妍還有分坐在她的一左一右兩邊的蘇朗和蘇怡小臉一本正經地聽得認真。
見到程泊志停了下來，蘇朗還像在課堂上向老師提問時那樣舉著小手問道：「程叔叔，那我們將來還能夠回到母星去嗎？」雖然從來沒有見過地球，但那是他母星的這個觀念已經從蘇妍平時的言傳身教還有上學時的教育內容中灌輸到了他的小腦袋中了。
「可以的。」程泊志笑吟吟地道。
「什麼時候呢？」蘇朗追問著。這一點他跟小時候的蘇妍真的像了十足十，小時候蘇妍也是這樣愛追問，心中有什麼問題，肯定得打底砂鍋問到底，不徹底弄明白就不會罷休。
「隨時都可以呀！」程泊志朝他眨眨眼，「等咱們在新家那邊安頓完后，到時就可以回到母星去瞧瞧！只不過——」他看了眼蘇妍，在人家母親眼皮子底下就拐人似乎不太好。
「這倒是個好主意。」蘇妍點點頭，「我看這可以列為教育系統的教育課內容了，讓小一輩們都回去見識一番。親眼見過的衝擊比聽講和看圖片更有感受，這樣他們肯定會更加懂得珍惜和愛護家園，減少再步前輩們的後塵的機率……」
「那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回到母星上去住呢？」蘇朗問道，神情間不自覺地流露出了幾分天真。他的世界觀還在建立當中，小腦袋瓜里裝下了框框架架，但遠未到完成的程度，對於月轉星移這樣的漫長歲月更是沒有多大的概念。在他看來，以前蘇妍離開他們跟著探索隊外出一個月已經算是很久很久了，如果需要用年計算的時間已經破天了，又何曾能想到那是以一代人的更迭為單位為計算的？
「可能要等你們長大之後了……」程泊志模糊地答著。C國人向來對自己民族的歷史和文化底蘊引以自豪，最是講求不忘自己的來處。地球是人類文明的發源地，是他們的根，如果不是形勢所迫，就算他們對於宇宙的探索再遠再深，最終也只有地球才可以稱得上是他們的家園的。更何況眼下的形勢他們算是被迫離開，根源情結更是深植於心中。所以他們在推導孑蒼的歷史時才會這樣將心比心，才會覺得那前代智人肯定已經殞滅在文明衝突之中，不然的話，它們肯定不會放棄自己的母星的。
待孩子們都上學去后，蘇妍才靜靜地看著程泊志：「你覺得，地球還有多少時間？」
「難說。」程泊志當然明白蘇妍說的「地球」是特指地球上的生物，不過他的心裡就算是有點數也不敢妄下定論，「因為現在那邊的情勢已經到了一種混沌的境地了，所有的預測在那頻繁的劇變面前都沒有用處，只能隨機應變了……」
蘇妍就蹙了戚眉：「孑蒼的報告幾時全部完成？」要讓蘇自清開始鋪後路了，她可不想沒等到達無極十號呢，地球那邊就出了事，然後就得調頭回去孑蒼，為倉促出行的艦隊作後盾。
「明天就可以。」程泊志給了一個確定的答案。跟蘇妍打交道的時間也不短了，他在蘇妍面上很難看得到她出現過現在這樣的表情，不管在什麼時候，她的臉上一向是淡然到近乎淡漠的，看來現在是真有些急了。
於是程泊志忍不住又多說了兩句：「不過就算形勢變得再快，時間也足夠讓我們到無極十號打個轉的。這些年來，地球上也不是對此完全沒有準備的，何況還有火星呢！」
也是，隨著火星移民項目的進行，先踏足火星的幾個國家已經將那裡瓜分得七七八八了，C國也佔了不少地盤，要在短時間內容納下來自地球的移民應該還是可以負擔得起的。
「地表上的生物恐怕難逃滅絕的命運了……」蘇妙的臉色緩和過來，又恢復成了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只是言語間難免有些感慨的意思。在人類出現之前，在地球上曾經發生過多少次由於天災而導致的大滅絕不得而知，但這一次卻完完全全是由最仰仗自然而生存的人類自己「作」出來的。
「等環境的運轉回歸到平衡之後，自然會有新一代的生命發展出來。」程泊志倒沒有這樣的感慨，實際上，在對於「地球是自己的根源」這件事上，他的感受也不如蘇妍或其他人那麼深。生命輪轉，在以億年為計量單位，以星球的誕生和湮滅這種量級的變化才算得上是波動起伏的宇宙環境之中，數不清的星球其中之一上的小小生物的生存與滅絕，跟人類眼中一場風暴中一粒微塵被吹得挪動了一納米的距離這樣級別的移動沒有什麼區別。
「你說得對。與孑蒼上曾經存在的那個文明相比，人類算是幸運的了，畢竟我們還有回去的機會。」蘇妍瞬間就調整了回來，「這雖然是地球對貪婪無度的人類的一次懲罰，但其實也可以視為一次機會。」
「機會？」程泊志一怔，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也是。如果不是有這樣的生存壓力當前，就不會使得各國挪出大部分的精力去發展深空科技。那樣的話，那幫精力過剩的蠢貨沒準已經像孑蒼上的前代智人那樣拿著核彈互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