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初聞心聲知難為
駱復才不管林帆此時到底在想什麼,他只知道林帆如果挺不過去這一次,那往後種種都是痴人說。
他從布袋裡摸出一把銀針,極細,夾在他的指間像是開的一朵銀色的花。有白色的火焰在銀針上升騰燃燒,像是節日時候用來觀賞把玩的小煙花,他右手拈起一根,對林帆道:「我現在要封住你全身經脈,以確保你體內的毒性不會發作。你可願意?」
林帆輕輕點頭,他現在什麼選擇都沒有,當然是駱復說什麼,他便聽什麼。
駱復得了他的回答,才敢把那根銀針刺入他肩膀,銀針方入,林帆只覺得一股極其灼熱的痛感從肩膀上傳來,連帶著他多日沒有什麼知覺的身子都好像蘇醒了一樣。
「忍住。」
駱復言簡意賅,手法極快,一轉眼便將手中銀針盡數刺入他周身大穴。白色的火焰盡數鑽進他的體內,在他體力翻來覆去的衝撞,只一小會兒,林帆身上便出了一身冷汗。駱復手中不停,手指起落,在每一根銀針上輕點,將藥力用法力逼進去。反覆五六次之後,林帆已經痛的有些神志不清,駱復低喝一聲:「醒來!」
銀針盡數倒飛而出,釘釘數根釘在床上地上,像是撒了一把星輝。
林帆勉強睜眼看他,虛弱道:「怎麼停了?」
駱復扶他躺下,道:「今日已經足夠了。我本以為你撐不了這麼久,看來不出七日,你就能痊癒。」
林帆瞭然,自己如此弱不禁風的模樣,駱復料想他定力極差也是有道理的,不過他還是問出了那句心裡的話:「駱神醫……你能不能解子母寒邪毒?」
「能。」駱復只說了這一個字,林帆之前的擔憂都好像一時間散去了,沒了支撐,便一下子昏倒過去。
駱復給他蓋了薄被,蹲下把自己那些銀針又一一撿了回來。洗乾淨手出門,正巧碰上夏琳三人歸來。
夏琳把葯籃遞給他,道:「如何?」
駱復搖頭:「他中的乃是子母寒邪毒。這毒非一人可解,需要找到當年下毒之人用的血引子才能解毒。而且此毒已經深入他的骨髓,除非斷骨重塑,不然是決計除不幹凈了。」
許哲急道:「那斷骨重塑是不是很難?!」
駱復還是搖頭:「對我來說不難,林帆也不能不能堅持。只是……」他重重嘆了口氣,「斷骨重塑之後他渾身血液也會隨之變化,到時候他就真的百無一用了。」
許哲不解道:「為何?只要那個人還是他不就可以了嗎?血液什麼的有這麼重要嗎?」
何沫攔住還要繼續再問下去的許哲,悄聲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其實對於他們這些大家族來說,法力的傳承便是寄托在血脈中。沒有了血脈,林帆又怎麼做林家的少家主?」
許哲一怔,隨即道:「那……他自己又不是不能重新開一個家族。」
何沫無奈,只得搖頭。許哲不知道傳承的事情,他自然不懂對於他們來說,要的並不是林帆這個人,而是林墨的孩子。只是這些話暫時也不能對他說。
「如果不為他斷骨重塑,只是一直保命的話,他還能堅持多久?」
夏琳沉聲問道。駱復皺眉想了想,「大約只有一年光景。但這一年也是在他不再受任何傷的前提下,如果再來這麼一次,就連我也保不住他了。」
這一次連許哲都不說話了。他們幾個對接下來的行程心知肚明,誰也沒法保證如今大不如前的林帆能夠平安無虞,但是不帶林帆上路是不可能的。眼下唯一的路就是要千方百計的保護他。
末了,夏琳咬牙道:「那就護著他,誰要動他我就先殺了誰。」
何沫失笑。但也不敢表露出來,轉頭就自告奮勇的要去幫著駱復煎藥,說什麼仰慕中原醫師之類的胡亂話,總之也是去幫忙了。許哲進了小屋子,半響沒有出來,夏琳自己一個人站在院子里,沉思良久,才一劍出鞘,削斷了幾棵大樹,劍光鋒利,如她心中一般無二。
何沫在後屋看著倒下去的大樹,嘖嘖稱奇:「夏琳脾氣可真大啊。」
「你說什麼?」駱復全副心思盯著炭火,只聽了半句下意識的問道。
何沫又給他重複了一遍,隨即道:「你和夏琳認識很久了吧?他們兩個之間有什麼大恩怨啊?為什麼一路上要這個樣子?」
駱複本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無奈何沫似乎十分好奇,才不情不願的直起身子道:「難道你不知道林家和夏家當年的事情嗎?」
何沫茫然道:「你是說林家當家林墨和夏家小姐洛青夏兩情相悅卻沒能廝守的故事嗎?我早聽了八百遍了,只是那和他們兩個人又什麼關係?那不是他們父輩的事情嗎?」
「本來是這樣沒錯。但是後來洛青夏死了,林墨還活著。」駱復淡淡道。
「沒了?」
「這已經足夠了。」駱復添了一味葯進去,「當年的兩個人,一個人死了,另一個還好端端的活著。他活著就是一個不能被夏琳原諒的事情。而且夏琳的父親因為思念成疾,沒幾年也過世了。這對夏琳來說,其實算的上是不共戴天之仇。」
「可是,這和林帆有什麼關係?」
「林帆是林墨的兒子。她想要林墨也嘗嘗當年的痛苦,所以一直說要殺了他的至親好友。而如今,林帆就是送過來的好獵物。她如何不想殺了他呢?」
何沫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忙活了一陣,她又忽然道:「其實,我覺得,夏琳早就知道她不可能要殺林帆了。」
「哦?」駱復狀似不解的看她。
何沫放下手裡的草藥,豎起一根手指,左右比劃著:「你看,林墨只有一個兒子,你們又必須找到蒼天神將的後人,那麼就是說,林帆是必須要活著的。夏琳身為皓天神將後人,自然不能將這件事拋之腦後。所以……」
「夏琳從來沒有想過要做那件事。」駱復低下頭,冷淡的打斷了何沫的話。何沫不可置信的望過來,「這不可能。她現在……」
「她要去找扶桑是因為她不想任由夏家沒落,這和你說的那件事沒有任何關係。」
何沫不想相信駱復的話,她在異域時候聽了多少遍的預言,卻從沒有想過這些後人是不願意的。他們為什麼要不願意?解救蒼生,擺脫詛咒,這是多好的事情?於公於私難道不都是很好的事情嗎?
駱復冷笑一聲:「你以為這是一個好差事嗎?我們這些人,最終是要面對什麼樣的怪物你知道嗎?當初多少人前赴後繼都沒能斷絕他的生機,難道我們幾個人,區區幾個後輩就能一劍斬斷宿命?」
「可是如果你們不去做的話……那詛咒……」
「詛咒便是詛咒了。不在乎。」駱復終於熬好了葯,他撿了塊粗布包住葯壺,把葯汁緩緩倒出,「要生便生,要死便死。誰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