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有客赤足來(上)
世間動蕩,劫難叢生。作為江湖之首的夏家表現出來超人意外的強硬手段,不僅將事務處理的井井有條,而且在面對朝廷的時候也是異乎尋常的強硬。
江湖與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同樣的,一片天下中容不下兩個主人。
朝廷對於江湖中這片領域,早就虎視眈眈。不論是先帝,還是此時新帝,在面對江湖的時候,所採取的手段都是一樣的。
所以,很多時候,朝廷在救災的過程中也會選擇對江湖人下手。
雖然朝廷的手段一向隱蔽,就算是江湖人吃了虧,也沒有辦法能夠找出足夠的證據來證明。
長此以往,朝廷對於江湖的偶爾暗襲,江湖人也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漸漸變成既成的規矩。
只是這一次,高高的玄天宮中發出一道命令來,寒泉動蕩,世間難寧,牽扯甚廣,若是不能全力以赴,必將傷亡更多,所以在這一次中,夏家希望不會發生往日種種齷齪。一旦被夏家證實,哪怕是某位王爺,夏家也會南下長安,要新帝給出一個解釋來。
夏家只是一道命令,對於江湖人來說便是不可違抗,一如朝廷中人面對皇帝的赫赫威嚴,不敢造次。
而且夏家便是夏家,他所代表的遠遠不止是一個夏家。面對整個江湖的聲音,哪怕尊貴如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得不特意頒布一道聖旨,來表達朝廷的清白,與交好的意思。
夏家沒有回信。
夏家也沒有時間浪費在與朝廷的文字遊戲上。
術師大會半途而廢,諸位家主還留在玄天宮中,世間遭次大劫,八大世家的幾位家主已經在準備讓他們回到各自的封地。
畢竟從始至終,玄天宮都不是要軟禁他們。
可是張老先生拒絕了這個提議。
同時不同意的還有韓家家主韓寧琅,和於家的少家主。
張老先生的意思是此去山高路遠,路上恐有生變。而且鳳落寒泉問題尚未解決,眾人離去也也不會安心。
而韓寧琅的原因也與之沒有多大的不同。
於是這件事情就此僵持下來。
夏翮平日里守著夏琳,諸多事務除非迫不得已從不離開萬暝閣。玉潛也沒有再出現在這裡,好像又消失在了廣袤的鳳落山中。
青兒每日過來給他們送些東西,留在卧房的時候總偶爾會看一會兒夏翮,怎奈夏翮的注意力一直不在她身上。每日為琳兒擔心受怕,再加上各地諸多的事務全要由他一人拿定主意,他已經心力交瘁。
這日青兒再來的時候,夏琳用了沉香,還沒有醒。夏翮實在累極了,趴在層層書信上已經睡著了。窗子被風吹開一道縫隙,正好吹在夏翮身上。
她慢慢的關上了窗戶,生怕發出聲音來驚醒了夏翮。
然後從衣架上拿下一件外袍,輕輕的披在了夏翮的身上。
她坐在夏翮旁邊,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夏翮已經二十二歲了,墨髮長眉,眉心間帶著一抹書生文氣,平日里最喜歡穿一身無繡的青衣,帶著紅木的古箏在安靜的地方輕輕撥動。他眉目清秀,待人溫和有禮,雖然身處在江湖最尊貴的位置上,卻沒有生出一點點的富貴雍容之氣,他乾乾淨淨的好像一卷書,又好像他一直背著的那架古箏。
此時他眉眼安安靜靜,睫毛細細長長好像梳發的細齒,看著便覺得隨和。
這段時間來他休息的極少,一直在處理江湖上的大大小小事務。袖口上沾了幾滴墨色,眼底也有暈不開的青色,看了就叫人心疼。
青兒臉上忽然露出一抹不滿。
世家歷代規矩便是由余下七大家主起草事宜,交於夏家家主裁決。夏家一言九鼎,同時負責著逐項事務的核定,雖然說不得多麼的輕鬆,可也沒有這麼的勞累。
這幾日韓家家主故意不作為,害的夏翮公子不得不如此。
江湖人不會知道這些事情由人拚命去做,正如夏家也從來不講一樣。
他們得到江湖中最貴重的尊重,自然就要付出同等的努力來。
可是,韓家所做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青兒,你來了?」
就在青兒站起身來,想要去找韓家家主的時候,夏翮慢慢的醒了,一睜眼就看見了青兒轉身,還以為自己做了夢。
「公子,您身子累嗎?」
一連熬了這麼久,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還好。就是趴久了肩膀有點酸。」夏翮起身,才察覺到自己身上披著的衣服,伸手拿下來,抓在手裡自有一種暖暖的感覺。不知是那清晨的陽光暖,還是心暖。
「那青兒給您捏捏。」
「嗯。」
青兒接過衣服隨手搭在衣架上,纖細的手遊走在夏翮並不算是多麼寬厚的肩膀上,她一直有一雙極美的手,看上去好像初開的花一樣嬌嫩,又好像竹子一樣的修長。她手上微微用力,夏翮便輕輕皺起眉頭來。
從小到大,青兒一直跟在夏翮和夏琳的身邊,有時候是陪著夏琳一起玩,一起修鍊,有時候是給夏翮掌著燈,給他研磨,捏肩。所以她的力度永遠是最好的,也是最得夏翮喜歡的。沒有任何一個宮人可以比的上她的手法。
所以她才能是玄天宮唯一的大宮女。
「青兒,你來玄天宮多久了?」
夏翮隨意問道。
「忘記了。」
「忘記了?」
「嗯。只記得已經很久了。」青兒臉上不自覺的浮現出來淡淡的笑意,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
夏翮也好像不知道。
「是啊……很久了。當初父親下山遇見了你,一直說你像他女兒,非要帶回來。」夏翮也笑了,因為他想起來以前的事情,「母親也很喜歡你,說你一看就是享福的命。」
「洛宮主最是溫柔了。」
「是啊,母親最喜歡你了。她想要你認做乾女兒,可是你一直不依……轉眼就這麼多年了啊。」
「青兒有個安身立命之地就已經十分滿意了,怎敢在妄想許多呢……」
「……」
夏翮還想說什麼,一股大風卻忽然吹開了窗戶,窗外樹枝抖動的厲害,一看就是有人剛剛從上面經過。
青兒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中,夏翮卻已經不見了。
他追了出去。
不論是誰,敢在玄天宮中如此率意,便非友即敵了。他不能放任任何一點的隱患出現在玄天宮中。
夏翮的輕功在江湖中已經算是一流,那個人的輕功卻不是很好,被夏翮追上的時候也只不過跑出去兩個院落。
那人見自己已經逃不掉了,索性轉過身來大大方方的站在夏翮面前。
那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普普通通的身量卻穿著五彩繽紛的衣服,腰間捆著一根彷彿摻了金絲的腰帶,明明那麼華貴,在他身上卻好像那麼滑稽,那麼格格不入。而且最為奇特的是這個男人赤這一雙足,那是一雙很大的腳,好像蒲扇一樣的,走過去就能印出一個大大的印子。
「你是誰?為何闖入?」
夏翮手腕一翻,紅木古箏從萬暝閣中撞窗而出,被風流帶到他的身邊。
他出來的急,沒有來得及帶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