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清風金流光（五）
林帆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是父親，怎麼會是父親？！父親來過這裡，他沒有帶走這柄劍。那麼就是說，此物並不是父親所留，可是夏翮他們說的是……
「我想讓你去趟玄天宮，那裡有一個人留給你的東西。」
當初在馮家藏書閣前，夏翮是這樣說的。當時火焰升騰，星光如明，他以為，他一直以為那個人，值得是父親。
現在看來，其實並不是。一直都是自己想的太多。
這道青龍的殘影認識籠沙劍，就說明它真的見過父親，可是如果按照青龍所說，此劍真是林家家傳之劍，當初父親為何沒有將其帶走？
這其中是有什麼不得了的秘密嗎？
林帆逐漸定下心來，無言的思索著，他一直相信父親，父親從沒有和他提過，是不是便是不願讓他拿走這柄長劍？
如果是父親不願意的話，就算是家傳之劍他也不會去動的。他對那個龐然大物的鴻城林家既沒有多少歸屬感，也同樣沒有什麼感情，他不會為了一個並不以為然的家族去違背父親的意願。
只不過這隻青龍虎視眈眈，如果自己和父親一樣拒絕它…會不會引得它勃然大怒，攪亂這鳳落寒泉？！
林帆雖然對鳳落寒泉沒有怎樣的炙熱崇拜，卻不願意讓它發生損壞。鳳落寒泉好歹關係著天下靈氣，他可不願意看到生靈塗炭的場景。
林帆心裡舉棋不定，表面上卻看起來淡然如水，絲毫不為之所亂。
青龍等的不耐煩了，身軀擺動，從長劍上離開，騰雲略霧盤踞到了林帆身邊。青龍屬木，自有一股冰冷寒霜之氣，加上鳳落寒泉的寒意，籠罩在林帆身邊，很快就給他凍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怎樣？小子，想好了嗎？」
青龍張口而嘯，聲音落入林帆耳朵，便是他能夠聽懂的語言。
「我還是覺得……和那位前輩一樣比較好。」林帆訕笑道，眼睛不著痕迹的觀察著青龍的變化。
果真，青龍聞此，雙目怒張，鬚髮齊舞，頓時盤旋而上，發出極其憤怒的長嘯來：「你可莫要因此後悔！！」
「我沒有一個可以後悔的理由。」
林帆坦言道。
他從來都不是言辭灼灼之人，向來都是想到什麼便說什麼。而且此時他更加擔心這隻青龍發怒，毀了這裡，所以說起話來，委婉許多。
「哼。」青龍俯衝而下，落到他的面前，鼻息奔湧出一股寒氣籠罩他的頭髮，「你倒是學會了拐彎抹角了。」
「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人。」林帆微微皺眉，不太喜歡「拐彎抹角」這個形容。
「屁話。」青龍冷哼一聲，「八天長荒，誰不知道你的恣意妄為，誰不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現在倒是裝個老實人了。不過騙誰呢。」
林帆直覺得冤枉，且不說自己有沒有這麼「聲名遠播」，至少自己自認為並不是一個狂傲之輩。可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辯解的話來，只好嘆息道：
「青龍前輩，您是不是認錯人了？小子此時不過十九，哪有那般……」
「你在質疑本座？！」
青龍眯起眼睛，高高揚起巨大的頭顱，說不出來的倨傲與狂暴。
林帆忽然發現這隻青龍幻影的一點，就是頗為自傲。只要有一句話說的不對它的胃口，它就能搬出自己的身份來壓人。
不過……青龍之神，確實是這世間最為尊貴強大的存在了。
可是……為什麼到現在，他面對著這道青龍幻影卻沒有生出來一點點的敬畏之心呢？好像……好像總知道它不會對自己下毒手，自己沒有一種生死一線的危機感。好像冥冥之中，有很多話想和它說，卻到了嘴邊化作一道氣息，隨之又散去了……
關於這點林帆還是想不明白，他發現自從自己離開芝罘島后，不明白的事情越來越多了，好像要顛覆他全部的人生似得。
搖搖頭，決定不去想那些。該知道的時候總會知道的，沒必要一直在鑽牛角尖。
青龍沒有等到林帆繼續說話，也覺得無趣。打了個響尾又離開了林帆身邊，重新盤踞在長劍上：「此劍名為「昆吾」。以昆凌山千年精怪之骨鍛造而成，歷經九九八十一年烈火灼燒，經過十五位鍛造大師親手鑄造而成，后以吾之精血化為神器，自一開始便是為你所鑄。」
青龍停了停又道，「昆吾隨你陣中殺敵無數場，沾染了無數神妖人鮮血，鎮壓於此三千年，散盡戾氣重歸純靈。」
它忽然看著林帆道：「你說過，有一天你會親自來將它帶走的，讓它永遠跟著你，一如往去三千年。」
林帆沒說話，青龍的目光太沉重，他不敢看，也不敢回答。
青龍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忽然就暴怒起來，長尾擊拍，濺起冰冷的潭水，胡亂的拍在林帆身上。仰天長嘯，騰身而去，卻又重重的返身下來，對著虛空尖利的咆哮。不知為何，林帆從中聽出來巨大的悲傷，彷彿潮水一樣，隨著那些拍打在自己身上的潭水一起向自己涌過來，幾乎就要淹沒他。
他被潭水重重的拍到在地，潭水冰冷的順著他的身體往下滴落，雜亂的聲音，青龍的咆哮聲，還有一首縹緲的歌聲從不知名處忽然響起，沒有任何徵兆，卻契合的無比非常。好像本就應該出現在這裡一樣。
他看見騰空九天的青龍，身軀伸展間便是遮天蔽日的龐大，它帶起無數道青色流雲，像一場無聲的祭典。大地上密密麻麻的跪了無數的人，一眼望去，連天的盡頭似乎都是黑色的影子。像潮水一樣的跪拜，和像烏雲一樣的巨大身軀。
然後他站在高山之巔，大笑著揚聲高喝，喝問它許多什麼。
青龍扭身看他，巨大的身軀和渺小的人類。
夕陽從天的盡頭斜斜的鋪下顏色，高山也沒能逃避。青龍和他的身上卻沒有一點點的陽光，四神降臨的時候，連光芒都會對她們保持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