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花娘失望 張家老人
可是哪怕花娘此刻心裡怒火翻過天去,她也對韓寧琅做不了什麼。後者畢竟身為韓家家主,現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經凌駕於她之上,花娘怎樣也不能真的動手。周圍人也看這樣,知道言和勝言戰,也都紛紛想打個圓場,將整件事情糊弄過去。
可是花娘怎麼看不出來他們的心思,她原本來的路上就打定主意,要在今年的術師大會的上為洛青夏他們正一個清白名聲,哪怕她知道洛青夏根本不在乎這個,但是她還是不願意讓人平白污衊了他們。十年前夏翮年幼,她唯恐提起這件事情會動搖夏翮的地位,而今,夏翮已經坐穩了這個位置,她就無需顧及,可以放手一搏了。
她就是看不起這些俗世之人,看不起這些裝模作樣的術師們。如果連洛青夏那樣的人的都不能獲得他們的尊重,她真不知道什麼事情可以。
從荒古之戰之後不過兩千多年,人族就沒落成這個樣子了嗎?那當那一日到來……她實在不敢想象人族的未來是什麼樣的。
或許,能夠依靠的只有神族和妖族了么?
可憐人族曾經與其平起平坐,爾後萬年竟要淪落到那般境地。
花娘跪在地上,目光透過眾人的身影看向那一片如雪傾覆的花海,花海此起彼伏被風吹拂過,宛如一片波浪蔚然的海洋。終於是淡淡的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罷了罷了。
自從林帆說出那個名字,她便知道,這天地的平靜日子要到頭了。可嘆林帆那般瘦弱,可嘆世人這般愚昧,可嘆這兩千年休養生息不過是生生墮落罷了。
青夏啊,我如今身心俱疲,幫不上許多了。你若神明有知,也就多多保佑這些孩子吧。
壓在心底十五年的話一朝道出,也指著鼻子將韓寧琅使勁指責一番,她一下子像是脫力一般找不到借力點一樣,站起來的身子也如風中飄絮微微搖晃,更加顯得她今日蒼白的面色看起來弱不禁風,令人忍不住心裡憐惜。
花娘方才言辭灼灼,得罪了不少人。這時候雖然身形搖晃,也有人願意伸手扶她一把,可是花娘畢竟是素日性情高傲強硬的花娘,錯過那些人的好意,倔強的毫不回頭。她已經心死,不想再和他們沾染半分。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惺惺作態的韓寧琅。
韓寧琅伸出手,卻換回了花娘一眼凌厲的不屑,也只好悻悻的收回手去,帶著幾分看戲的態度看著花娘慢慢往回走去的單薄身子。幾年不見,馮家花娘雖然更加性子潑辣,這身體卻好像一日不如一日了。看來不用自己出手,她大概也活不過幾年了。
所有人都在看著花娘慢慢往回走,花娘此次孤身前來,帶來的人都已經叫青兒安排進宮了。花娘走過,眾人無聲的讓路,沉默的像是一場古怪的儀式,只不過每個人都是心思各異罷了。
這時候,眾人中有一個人伸出手來握住花娘纖細的手腕,穩住她搖晃的身子,保護著她最後的倨傲。花娘轉頭,白衣白髮,神情平淡,竟然是離去多年的馮雙。
花娘沒有再抗拒,將半多重量都壓在馮雙身上,慢慢走遠了。
花娘離去,剩下的人便都只有一個心思,不願意真的向這片花海行禮。雖說他們可以裝腔作勢的糊弄過去,可是天命通徹,禮數重命,他們不願意。韓寧琅環顧四周看見那個垂手而立在旁邊的小廝,心想他肯定便是那個傳話之人,一眼便看出來他的與眾不同,心裡有了幾分計較。
只是不知道要他們行禮到底是夏琳的意思還是玉潛的意思。
他身居高位,知道的事情比眾人多多了。夏琳深入簡出,幾乎從不過問江湖之事,且與母親洛青夏感情並不怎麼熱切,再加上有雲溪在……這件事情恐怕玉潛的分量會更多一些。
可是玉潛又是為何突然發難?他已經隱世二十多年,抽身江湖的樣子比起夏琳有過之而不及,也找不到什麼正經的理由這麼去做……
韓寧琅心裡一時七上八下,覺得事情有點超出自己的掌控的不安之感。
不過這又怎麼能夠動搖他的決心,在他韓寧琅眼前,不論龍虎,都得盤伏忍著。
眾人已經在此地磨蹭一個正午,也逐漸有更多的術師趕來加入他們。他們其中自然也有敬佩洛青夏大義者,只不過在此等大勢之下,他們也不敢貿然站出來。強如花娘那般,最後不也是輸給了大多數的沉默?可是時不待人,他們也耗不起。這一個月里,天災突起,無數人受苦喪命,沒有夏家開口,誰也拿不出來真正對抗的法子,凝不起來全部的力量去救災……
韓寧琅想說什麼,他卻也知道這是一個死局。末了,唯一的辦法就是說服眾人,忍一時之氣。他的計劃不能因為這麼區區一件事就全盤放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就算是有天命在冥冥之中註定,他也相信,他有這般逆天改命的強大信念,絕對能夠打動天命。
「諸位,請聽韓某一言。」
眾人紛紛看他。花娘走後,這裡權勢最大的就是他韓寧琅了。
「韓家主有話請講。」
「此番兄弟們來到玄天宮,參加此次術師大會,除去和著術師同道切磋心情之外,所謀不過兩件事,一是四大妖姬的審判,二是最近天災不斷,想要尋出個緣由,好去破解救人。雖然韓某不知玄天宮人此番何舉,可是洛宮主畢竟在當初也做出了不可磨滅的功績,哪怕洛宮主有許多事情離經叛道,為江湖之中所不齒,也應當得這麼一個祭拜……」
「韓家主倒是妙口生花,教我老頭子很是佩服佩服啊。」韓寧琅的話沒有說完,就聽見人群中忽然拔高出來這麼一道聲音。
凝睛看去,竟然是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紫布對襟青巾褲,不著富貴偏生氣質,卻也遮不住那垂垂老矣的氣息,他佝僂著身子,單手握了一隻青木拐杖,另一邊是一個青衣的烏髮少年安靜的扶著。
這個老頭不是別人,正是張家的家主張老先生。張老先生已經不問世事許多年,除去二十年前的事情驚動過他老人家出手,他都已經淡出世人的視線了。不知道今年是因為什麼事情又忽然出現。眾人再愚鈍,也隱約嗅出來一點不對勁的氣息。
「哎呀,張老先生,真是好久不見了。您老還是這麼健朗啊,張家子孫還能受您照顧,真是有福了啊。」韓寧琅一見是他,臉上的笑容頓時真切了幾分,那模樣似乎與張老是忘年之交一般。他這話前部分說的沒錯,後部分可就有點不太好了,不過偏生也叫人挑不出來刺來就是了。
韓寧琅一個人精,說出這麼不謹慎的話自然是有他的目的。張家勢力一直比較薄弱,倒不是因為家主無能,而是因為年輕一輩都曾經折損過,現如今族內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不然按照張老這個年紀,早就該辭去家主抱著孫子享清福去了,又何必熬在家主之位上勞心勞力呢。
韓寧琅懷疑張老先生這次出現不為別的,就是因為想要辭去家主之位,推薦族內的孩子。閑雜人等可出現不了在張老家主這個老人精的身邊,他懷疑就是邊上這個安靜溫順的少年。
後半句話不是張老家主回答的話,他若是回了,那就是自掉身價。那句話就是他試探那個少年的,如果那個少年在乎自己在老家主面前的地位,就一定會張口回答的。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個少年彷彿沒有聽見一樣,依舊低垂著視線一言不發的攙扶著老家主,渾然一幅充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