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節 悲歌之士
沈玉謙默默的放回去,盯著看了一會兒突然呵呵笑起來。
「四姐你騙我!」
「嗯?」唐迎抱著胸走近他,就不信這小子看得出來,他不會連這個都懂吧!
「這裡足足有小半盆呢,哪個婦人能一下子擠……這麼多?」
龐七再瞪他。
唐迎拍他一下,「哎,真是個人精!你說你這麼聰明做什麼?」
這當然不是人乳,是唐迎買來的羊乳。
龐七不想再聽人乳羊乳的話,打斷兩人說:「時候不早了,你們回去后也照著我的法子給他泡就是了,這用的是生地黃和鴉蔥,蟾酥沒有買到……不過我自己的葯櫃里卻有一些,明日會叫人送到貴府去的……」
說完拎起沈玉謙的手指看了看,輕輕按了一下。
沈玉謙很配合的呲呲叫了一聲。
龐七淡淡道:「若是家裡有藏隔年的冰可以加一點,若沒有,就用井水……先走一步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屋裡變得靜靜的。
不可否認的是,給人治病時的龐七特別迷人!就連唐迎也這麼覺得,沈玉謙更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唐迎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
「走了哎,你該不會,是喜歡她吧?」唐迎在他面前張望個不停。
「不行么,你失落了?」沈玉謙玩世不恭的笑著,頭上就挨了一下子。
「可是真的?」唐迎正色問。
沈玉謙什麼也不說。
「那咱們得好好說說了……」
唐迎憂慮道:「若真看上她的話,結果可不樂觀,陸仰說過,她肯定是由太后指婚的,好像人選都有了,況且你們之間的年齡……也太,那個了……」
沈玉謙嘆了一口氣看她,「四姐你想到哪裡去了!」
「我對她並不是男女之情,四姐就不要亂猜了……」
「是啊?」唐迎卻不大相信。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沈玉謙對姑娘這麼上心呢!雖然他目光坦蕩,話說沈玉謙這種小鬼什麼時候不坦蕩過呢?
就在她出神冥想的時候,耳邊傳來沈玉謙嬉笑的聲音。
「該走了!你舅舅還在飯店等咱們呢!」
……
南風飯店是經營正宗蘇幫菜的。
老闆精明又和氣,操著一口水鄉風味的京話,舌頭捋不直,前後鼻音和捲舌音也分不清,但是菜卻做的不錯,像新鮮的雞頭米炒蝦仁,還有菱角肉炒腌菜,銀杏果炒牛肉粒,還有䰾肺湯什麼的,都是京城其他飯館里見不到的菜色。
在沈玉謙執意要求下,放了中藥的奶盆倒掉了,他手指上敷著蘿蔔片去見的秦楦。
不好意思說是被藥水毒的,只說被毒蟲咬了一口,秦楦看他腫的挺厲害忍不住問了幾句,卻發現唐迎和他都不願多說,便也不再多問。
三人坐在一張式樣精巧的八仙桌旁,菜一個個端上來。
秦楦舀了一碗飄著豌豆苗的䰾肺湯給唐迎問:「到底什麼事情,要特地跑這一趟?」
唐迎便把方凈土四方求醫,在為陸仰尋找合適血奴的事說了一遍。
秦楦沉吟片刻道:「從死囚犯里找合適的?」
他抬眼看看外甥女和表外甥,語氣里有些不太贊成的意味。
「你們想過陸仰的感受嗎?」
「血是身體之精華,一個人的血也是被意志哺育,被靈魂統攝的吧?」
唐迎認真說:「正因為血液被靈魂統攝,那麼,不管是誰的血,一旦流入陸仰的體內,也將被他的意志所哺育……」
「卑者的血流入尊者的身體,這個,我卻覺得不堪想像……」
沈玉謙換了一片蘿蔔片說:「其實,世人的血都是一樣的,骨肉也是一樣的,不用說人了,就連飛禽走獸,它們的骨血也同人是一樣的!」
這話連唐迎也沒辦法接受,總不能用牲畜的血給陸仰治病吧!
秦楦犀利的看他一眼,「奇談怪論耳!」
過了一會兒又問「……你真這麼想?設若得病的人是你,你又當如何?」
沈玉謙慷慨道:「只要血源適配且取之有道,我自會接受!為什麼不接受?……終究活下去才是最要緊的事情,何況是陸竟殊那樣的人,他是整個朝廷的一股清流,是萬人心中正義和勇敢之楷模!
……他若早殤,何止四姐姐一人悲痛,簡直是朝野上下的巨大損失!」
「那,國公爺自己願意嗎?」秦楦問。
唐迎說:「他答應我聽從方先生的治療方法,到時候只要他配合就可以,根本不必告訴他血是誰的……」
秦楦看著桌子長久不言。
半晌才拿起筷子道:「吃菜吧!」
兩個小輩乖乖服從。
唐迎不斷偷眼看他,眉峰似兩柄劍,眉間因為思慮,有兩道淡淡的縱紋。
沈玉謙隔了一會兒清楚道:「因為不是誰的血都可以,而且需要身體康健之人的,先生需要差不多三個月的時間來做選配,這是件極為精密且不能有絲毫差錯的事……還需要有個采血譜的過程,若是表舅願意相助……」
秦楦放下筷子問。
「什麼血譜?」
沈玉謙簡要說明了一下,秦楦立刻就明白了。
他微微頷首道:「雖然我並不認同猥瑣者和高貴者流著一樣的血,但我,願意幫這個忙!事不宜遲,兩日後就請方先生來采血吧……」
唐迎忙起身道謝。
秦楦把她扶起來,「不必如此,為你做這點事又算得了什麼?國公爺,亦是我極為敬佩之人!」
事情辦的順利,姐弟二人十分高興,不過,那件讓兩人無法釋懷又無從問起的事情還是沖淡了一些喜悅。
秦楦揚眉問:「還有別的事嗎?」
兩人憨笑著齊齊搖頭。
他站起來整理衣袍,「若還沒吃飽,就接著再用些,我先去結帳,官署里還有事情未了,實在不能再陪你們了,再會……」
然後又交待唐迎:「婚前就不要再出來了……免生是非!」
說完大步向外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唐迎覺得他的背影看起來十分孤單,像一位就算沒有同道、沒有希望也要向前走,註定只能一肩挑起風雨和責任的悲歌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