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異想天開
沈老太爺的卧室里,葛進輕輕捏著他鬆弛無力的胳膊,老太爺閉著眼睛忍受著酸痛。
「太爺是不是很疼?」
「能覺得疼是好事,哪天不疼了才是到頭了!你只管捏就是……」
「蘿姐兒的事得加緊啊,把她安排好了,珍娘的未來才算有個依靠……」
「我怎麼聽不懂啊,二小姐嫁了,三小姐豈不是更加孤單嗎?」
老太爺突然睜開眼,思忖了片刻問,「我乾脆把珍娘託付給蘿姐兒好不好?」
「啊?」葛進一愣,手下就停了。
老太爺抖了抖肩要他繼續,他才又在左臂的肺經上按摩起來。
「太爺難道是要三小姐給凌大公子做妾?」
「胡扯!你腦子怎麼這麼僵!珍娘怎麼說也是二房原配生的姑娘,比蘿姐兒還高一頭,我沈家寧願養她一輩子的,除非她自己想嫁人……」
「那太爺的意思」葛進知道老太爺雖行為不便,腦子卻靈活奔放多有出其不意的想法,又向來不囿於俗見常規的。
「珍娘可以由繼母看護,自然也可以由出嫁的姐姐看護,蘿姐兒聰明能幹講仁義,我不如讓她幫著打理秦娘子留下來的產業,肯定比交給私心很重的小秦氏還安全的多!
再則珍娘也大了,可以有自己的意願,讓她自己選也說得過去,我就不信她還會選小秦氏?」
「……不過這件事障礙也不小,簡氏、近山和小秦氏他們定然會反對,你說堂燕和意梅能不能支持我一把?」
葛進搓熱了手掌按在他背上道:「太爺問我這個么……大太太和四太太平時和二房不睦,她們沒理由出面管二房的事情呀。」
老太爺嘆了一口氣:「是啊,她們可真犯不上管,除非我允諾些好處,堂燕未必會動心,意梅未必不會啊……」
「我倒是覺得大太太也未必肯管,她田家富裕,如今又一心在籌備大小姐的婚事……難道就沒有別的人了?」
「那還有誰啊,我就四個媳婦兒,還有……哎?還有劉氏?!……」老太爺頓了頓卻突然笑了起來,不住的點頭。
「妙啊!劉培春娘家不行,又帶著兩個男孩兒,可不最缺錢嗎,與其我暗裡貼補與她,還不如給她尋個正噹噹明面上的財路,她又那般機慧有韌勁,這麼多年就連堂燕也吃過小秦氏不少暗虧,只有她!從來沒輸過啊!哈哈哈……」
「這麼個妙人兒,我怎麼才想起來?她三房沒有女孩兒,若得了珍娘陪伴也可解她寡居之清苦,二來珍娘也有了疼她的嬸母,可以舒舒服服的在家當姑奶奶;
產業的收益拿出來貼補一下兩位兄弟……也算是雪中送炭了,我聽說玉豐玉謙書都念的不錯,玉謙和珍娘還一同逃出去玩耍,這不就是情分嘛!」
葛進聽著老太爺異想天開的話忍不住苦笑,您顧得過來嗎?這邊沈蘿的婚事還沒落聽,那邊先要拆了沈蕎和沈際的婚約,還要給她換個媽,您倒真是不怕麻煩。
「太爺,您忘了還有秦楦老爺嗎?他也是不願意三小姐的婚事的,他可是三小姐的親舅舅。」
老太爺眼中有變幻的風雲,「可我還是看不透這個人吶!要說謀略手段才幹他是樣樣不差,不然蕭霆瑞也不會儘力舉薦他,他若真的疼愛珍娘自然沒說的,若是存了別的什麼心思,誰又誰能制衡得了他?」
葛進揉了揉自己的拳頭道:「聽老太爺這麼說,怎麼覺得還像當年在刑部運籌帷幄擺子兒布陣似的。」
「那就對了……多年養成的習慣,走一步看三步,走前多思量走後不回頭啊!且讓我再思量思量吧……」
冬天看園子唯見枯瘦的骨骼之美,沒有了婆娑的樹影,樹榦和亭台樓閣全靠著布局來展現風貌。
沈蕎在大花園裡從南往北再向西兜一圈回去,因為她知道,西面都是游廊,不會有她住的屋子,倒是最東面的一排屋子有客房、書房和廂房,在那裡的可能性很大。
染秋走著走著步履遲疑了起來,小姐這樣邊走邊四下環顧的,瞎子也會這樣嗎?其實前幾天和她出府去四方書館的時候就覺得異樣了,卻不敢開口問。
沿著游廊過了晴煙湖,又過一座名叫般郁的拱橋,看見一個異常僻靜的小院子鎖著門,沈蕎心裡一跳,盯著那扇剝落了小半黑漆的圓門看了一會兒,她覺得就是這裡!
一轉頭看見染秋疑惑又好奇的眼光,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她還不知道自己復明的事情,該不該告訴她?如今她也是貼身的女婢了,不應該瞞著她。
沈蕎朝她伸出手,她的手很硬也很溫暖。
「染秋,我現在能看見東西!不過這事情還需要保密!」
她睜大眼細細看了看沈蕎的眼睛輕聲道:「是真的嗎?太好了!我懂,不過您自己別忘了……」
「我自然知道。」沈蕎點頭,嬌妍的小臉上不知哪兒來一絲寬廣的笑容。
染秋攙著她的胳膊輕聲又道:「小姐放心,秦楦老爺那裡,染秋也會保證不先於小姐自己告訴他。」
「謝謝你這麼說……」沈蕎知道染秋對秦楦是忠誠的,她能這樣許諾有多難得。
三人繞著小院子環顧了大半圈后發現,只要登上西北面假山上的結雲亭就可以遠眺小院里那座陳舊的二層小樓。
這座假山在湖之北,蘭草園之南,規模很大,氣勢巍,是仿了蘇式園林的造景風格,石階隱藏在半螺旋形的山石里十分有趣,下面掏了幾個石洞,如地下河溶洞一般,三四個套在一處,
拾級而上進了亭子,稜層的假山石上積雪很厚,俯之倒有幾分故國蒼涼之感,向遠處環視一圈,再無高物阻擋視野,整個院子里空寥無人,肆虐的寒風吹著沈蕎的斗篷飄揚狂舞,她注視的那幢灰色的小樓門窗緊閉,看不到人。
踮起腳尖向院內看去,倒是有兩個身材健壯的僕婦抱著木盆和竹簍走過,遠遠的看見剛才那扇圓門開了,兩人目無表情走出來,後面那個抱著木盆的慢了一點,似乎被院子里一個青衣小丫頭啐了一句,隨後用腳踢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