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不安靜的祠堂
戌時左右,沈玉謙得了信兒帶著小廝來了。
門口的護院和婆子攔著不讓他進,他背著手昂著頭走上台階,「閃開,我要進去給老祖宗磕頭!」
婆子皮笑肉不笑的說:「裡面三小姐在罰跪,少爺不如明兒再來吧!」
沈玉謙用手指了指天道:「昨兒太爺爺託夢給我,指點了我的功課,我娘命我過來敬香磕頭謝恩,明日過來豈不怠慢?」
婆子抱著肥碩的雙肘不肯讓,他點點頭道:「不讓我進?那好,我母親隨後就到……」
話音未落,幾人像退潮的潮水一樣迅速把路讓了出來。
「我磕了頭就出來,裡面又沒什麼好玩的,你們緊張什麼?」
看見他身後的小廝提著竹籃,裡面香燭貢點茶水齊全,這不年不節的,老祖宗托什麼夢啊?就算托也得托給大老爺和大公子吧,五少爺生的時候太爺早就駕鶴雲遊多年了,這不是扯淡么?
但是一想到三太太劉氏那張苦得發綠的臉,誰也不敢多說一句。
祠堂里只點了一盞黃幽幽的小燈,沒有炭盆,寒風簌簌自在的穿行著,沈玉謙不由得的縮了縮脖子,看見沈蕎居然真的閉目跪著,玉一般的臉龐像鍍了一層柔和的釉質,像定窯白瓷一般靜謐美好。
「三姐姐,我送吃的來了,你要不要緊?膝蓋疼嗎?」
沈蕎睜開眼一笑,還是這個小傢伙有良心。
沈玉謙不由分說拿了兩個護膝往她腿上套。
「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我娘時不時罰我跪,沒這個我早就跪爛了……」
「那也是你不聽話吧!」
沈玉謙斜她一眼道:「你說呢?」那口氣,彷彿不聽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你也不差,還不是把二伯母氣的不輕!」
「你不怕你娘對著你哭?」沈蕎一向對自己有能力解決問題的人比較感興趣。
沈玉謙呲然一笑:「那是對付外人用的,對付我沒用!……再說我是她兒子,在我這裡受了委屈她也只能甘之如飴!」
沈蕎白他一眼,開始吃劉氏做的點心,口味還挺好的,連渣都沒剩下。
「你飯量也太大了吧?四個豆腐皮包子你都吃了?」
沈蕎不好意思的抹抹嘴,「太好吃了!」
「那是我娘親特地為你做的……」
「啊?她不怪我偷偷帶你出去,還逃了課?」
「說什麼呢?那是我偷偷帶你出去!逃課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挨幾下板子罷了,她知道因為你方先生才收了我入學,自然還是感激你多一些!」
沈蕎又喝了一碗紅棗豆乳粥,身心皆很滿足,「多謝你想著我,我吃好了,沒事你就早點回去吧……我明天一早也回去了。」
「你一個人怕不怕?不如我陪你吧……」
沈蕎斷然拒絕,祠堂里這麼冷沈玉謙肯定熬不住。
梆子聲剛敲過,已是子時了。窗外是濃墨一般的漆黑,守祠堂的人也由四個變成了兩個,由於家僕不得入內,兩人只好裹著老棉襖靠著門口的影壁坐著,門外青石地上照出兩個微弱的燈籠光圈,小雪輕悠悠飄下來開始蓄積。
內院除了守夜的下人屋裡有零星的光,其他地方皆是一片漆黑。
有人正從祠堂後院悄無聲息的走進來……
沈蕎不動聲色的睜開眼,從這人走路的節奏和刻意控制的氣息可以判斷,他蓄意接近自己多半不懷好意,其次,這人身上沒有功夫,極可能是個男人。
這空蕩蕩高闊闊的祠堂里,始終能聞到的是老木頭和香燭氣,突然多了點煙葉氣味她才警覺的!
一陣凌厲的風挾帶著怪異的葯氣撲來,沈蕎在閃身躲開的時候本能覺得應該屏住呼吸。轉頭便見一個蒙著臉的高大男人,一身黑衣,手拿著一塊方帕子,氣味便是從那散發出來的。
迷藥?還是毒藥?沈蕎快速後撤,那人見一擊未中已經很吃驚,又快速向影壁外看了一眼;本來沈蕎還在擔心外面的人是否已經被他解決了,但看到他的動作就知道沒有。
他只是想神不知鬼不覺的解決自己!
「你是誰?」沈蕎低聲問。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沒有得手,往後退了一步顫聲道:「你竟能……」他沒有說下去,大概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聲音,又複雜的看了沈蕎一眼后毫不留戀的跑了!
沈蕎慢慢調整呼吸,迫使自己平靜下來。
那人的腳很大,從身形和聲音可以判斷他不是沈際,年紀也比沈際大得多。
會不會是小秦氏派來的呢?她罰自己跪在祠堂里,若是自己出了事,她不怕承擔後果嗎?
如果不是她,還有誰想害自己?
思緒紛亂中,祠堂外卻又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
沈玉朝和章千闕喝酒行令的玩的晚了些。
章千闕本想留他宿在順義北小營有溫泉的宅子里,但是沈家二少爺卻有個毛病,沒有特殊情況絕不在外面過夜!再晚也要勞師動眾的往家趕!因此等他回府的時候已過了子時了,門房上的人也知道二爺的脾性,時不時派人去大門外張望,一旦有馬車經過就要格外當心。
二爺是個急躁的人,開門慢一點都要發脾氣的,上一次就是門房小廝睡迷了,伸手揉眼睛的當口就挨了一鞭子,還罰了月錢。
今晚當值的大頭靠著門板豎著耳朵坐在板凳上,遠遠傳來馬蹄聲的時候他第一刻開了小門出去,一看正是自己家掛著防風玻璃四角方燈的馬車,便打起十二分精神迎了上去。
沈玉朝果然挺滿意,順手丟了一吊錢在他懷裡。
車夫駕了馬車去馬房,沈玉朝帶著薄薄的酒興大步往裡走,透過中東路交界的穿堂門遠遠的看到祠堂門口亮著燈籠。
這麼晚了還有人?他微微蹙了蹙眉,就向前方走去。
家丁和婆子一左一右抱著胳膊淌著口水睡著,一點沒發現有人走進來,內堂隱隱透出一點可憐的光,是誰在罰跪嗎?母親許久不曾這樣罰過誰了。
一進去就看到盤腿而坐的沈蕎。
他訝異了片刻輕哼一聲道:「這是罰跪還是罰坐?」
沈蕎睜開眼,卻一動不動,也沒有表情。
「你能闖的禍也有限,怎麼就到了跪祠堂的地步?家裡許久沒有跪祠堂的事了……」
沈蕎慢慢道:「瞞著太太跑出去逛了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