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我也在找你
他都做了什麼。
為了要白檀的一條命,賠上的,卻是他深愛了十幾年的女人。
火焰依舊倒映在他眼中熊熊燒著,蕭錦帆俊朗的五官彷彿失去了意氣風發、運籌帷幄的光華,泛出死氣沉沉的絕望和濃稠綿長的嘲諷。
他怔怔地看著那一片地獄火海,忍不住在心裡問自己。
值嗎?
……
沈露亦是癱坐在地上,大火沒能使她狼狽,可男人的舉動卻著實震驚了她。
剛才,白檀誤以為火海里的人是她時,警告蕭錦帆說:「裡面的女人如果折了一節指甲,我就斷你一根手指來賠!」
那時她雖然懾於他的怒火,心底深處,卻是竊喜的。
原來他對她,算不上深愛和喜歡,但至少是關心有餘。
暗戀就是這樣一件沒有底線和自尊可言的事,這些日子裡的冷漠和疏遠,彷彿隨著他這麼一句簡簡單單的話而散去,剩下的便是對他更深更濃的期待和愛慕。
於是她快步走上前來,讓他放心,裡面的人不是她。
再後來呢,蕭錦帆告訴他,裡面的人是蘇妲己。
白檀二話不說,自己衝進了火海。
老話講,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如此明顯的對比擺在眼前,沈露只覺得心口酸澀得想要落淚。
她不禁想起昨天她誤闖了他們房間時看到的那一幕。
白檀把蘇妲己壓在床上,那麼粗暴又那麼溫柔地親吻著,極致的矛盾與寵愛交織著。
——別說是和她親近,他連看都不曾用那種眼神看過她。
那種如同淪陷一般不可自拔的眼神。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覺得,就連幼清的電話都不一定能喚回他的心。
慶幸的是,白檀和幼清到底有那麼多年的感情和羈絆。
他在電話里信誓旦旦地保證,不會和蘇妲己結婚。
再想到她聽到那句話時的喜悅,沈露嘴角揚起苦澀而嘲弄的笑。
她喜悅什麼呢,他為蘇妲己上過刀山,入過火海,這種逾越生命的重量難道還比不過一紙婚書來得更加深厚嗎?
幼清,這樣你還不肯回來嗎?
蘇妲己又要贏了啊。
*
白檀進入濃煙滾滾的建築內側,四處都是焦黑色與明亮的火光,空氣中熱浪一波一波地襲來,他捂住口鼻,站在廳堂里高聲喊她的名字。
沒有人回答。
妲己在三層最里側的房間,被倒下的衣架砸中了小腿,動一下都困難。
屋裡的空氣愈發稀薄,她幾乎將白檀常去的地方看了個遍,也沒有找到他。
妲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種什麼樣的心情。
也許是擔心,也許是慶幸。
擔心這個地方還找不到他。
又慶幸他不在這裡,更有可能已經被人救了出去。
是這樣嗎?
白檀。
她抱緊懷裡的東西,靠在牆上,力氣被抽光,只能注視著自己血流不止的腿,然後抬頭,看到對面牆上那張女人在夕陽中微笑的臉。
妲己曾經以為,只有白檀對蕭錦帆有著深深的厭惡。
可是今天她才在蕭錦帆提起白檀時痛恨的眼神中發現,其實他對白檀的恨意,不比白檀對他的淺。
為什麼呢,他們以前就認識嗎?
蕭錦帆從11歲起就被蘇家收養了,他如果認識白檀的話,妲己沒有理由不知道。
她皺了皺眉,頭疼得厲害,不願再去思索這些。
有些不甘心,還有些可悲可嘆的難過。
早知她今天會被困死在這場大火里,她應該昨天告訴他——
算了,告訴他什麼呢。
他心裡有一抹白月光,那是她蘇妲己不能覬覦也無法超越的位置。
沒關係,白檀。
若你活著出去,就當我們從此兩不相欠。
若你和我一樣葬身火海……
就當是我們生不同衾死同穴。
你的白月光不在,你就將就一下我吧。
妲己低低地笑,看著頭頂天花板的吊燈終於被火舌卷了上去,搖搖欲墜。
她閉眼,忽然聽到木頭被砸碎的聲音,緊接著,整個人都被誰護在懷裡。
吊燈砸下來,「轟隆」一聲巨響,堪堪墜落在她身旁的地板上,那些碎濺的玻璃渣沒有一顆落在她身上,而抱住她的男人卻止不住悶哼出聲。
鼻尖聳動,她聞見的是久違的冷香。睜開眼,撞入男人漆黑深邃的瞳孔里,「白……」
「蘇妲己,你是不是一天不找死就一天不消停?」男人劈頭蓋臉就沉聲斥了她,「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你知不知道我再晚來一分鐘,被砸出坑的就不是地板,而是你的腦袋!」
她怎麼會知道,當他破門而入看到吊燈即將墜下來的那一幕,有多麼害怕,多麼惶恐。
就像有無數只手同時扼住了他的喉嚨,讓白檀覺得,瀕死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妲己在他的責罵中怔了怔,眼圈泛起輕紅。
白檀吸了口氣,窒住,再多想罵她不長腦子的話都咽在了嘴裡,冷漠道:「哭什麼?」
那不情不願的語氣,就像有人拿槍指著他腦袋逼他關心她一樣。
妲己不說話,他擰了眉,眸光稍稍掃過周圍的環境,看向衣架上的血漬時,眉頭皺得更深。
男人長臂一展,換了個姿勢將她抱在懷裡,口氣還是冷的,「腿疼?」
妲己眼裡的淚水涌的更多了,白檀雖然擅長哄女人,可又實在想給她點教訓,板著臉,「活該你腿疼,下次你再胡來,燒死你也沒人……」
「我以為我要跟你一起死了。」女人哇地哭出聲,像個三四歲的孩子,動靜鬧得很大,淚水也很足,「白檀,我以為我找不到你了,我以為你也要死了……」
白檀沒說完的話就這麼被她堵了回去,她細軟的手臂緊緊環在他的腰間,分毫不肯鬆動。
男人的胸膛微微一震,少頃,抬手反抱住她的後背,輕拍了兩下。
他從沒見過一個成年的女人會哭得像個孩子,尤其是蘇妲己,傳聞中的那個教科書一般的名媛之最。
「現在知道害怕了?」他的臉色依舊沒有好轉,「剛才不是挺視死如歸的?」
剛進來時,他沒看到她臉上一丁點的恐懼和慌張,反而微揚著唇梢,像是故意坐在燈下等死的模樣。
她不說,他就以為她真的不怕了。
怎麼就忘了,人前再優雅、再體面的千金小姐,她其實也不過就是個女孩。
一個或許連苦日子都沒過過的女孩。
誰給她的勇氣往刀山火海里沖。
妲己哭夠了,紅著眼睛像只兔子盯著他,「你去哪裡了,我都沒有找到你。」
白檀一陣氣短,剛想說他根本就不在城堡里,可話到了唇齒邊,又換成冷冷一句:「我也在找你。」
白檀也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說。
可能,他想,是不想輕賤她的一番心意。
女人瞪大了眼睛,彷彿生氣的樣子,咳嗽了兩聲才道:「你找我找了這麼久?」
白檀抱著她往外走,聽她如此說,心中一陣煩躁。
怎麼,他救了她的命,她倒還嫌他來得晚了?
沉著眉目,抿唇不語,懷裡的女人卻突然伸手在他胸膛捶了一拳,低聲道:「你身體不好,應該自己先離開的。只要你出去了,讓誰來救我都一樣。」
他的手臂一僵,心臟猝不及防地被她柔軟的話音擊中。
誰都一樣。
怎麼可能誰都一樣。
總有那麼一些人,他不親眼見證平安,就無法真正釋懷。
臉上表情如尋常般冷靜,不動聲色地將懷抱收緊,白檀低眸瞥了她一眼,口中淡淡嫌棄:「讓別人看見你雲城第一千金這副慘樣,你還嫁的出去嗎?」
他說的是事實。
很奇怪,他每次見到她,她都不是所謂第一千金應該有的姿態。
反而是,一次比一次慘。
不知他的哪個字讓懷裡的女人格外敏感,她整個人微不可察地顫了顫,然後沉默了下去。
過了很久,妲己才輕扯嘴角,笑著自我解嘲。
「白公子你就是看多了我的慘樣,所以不想娶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