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節 認命了
早晨登船的時候,見到李山娃一瘸一拐的在跳板上慢慢的挪上船,章旻青故意轉過頭當做沒看見。只是在他心裡,他對李山娃越發的滿意了。
作為執掌軍法的李山娃,奉命回去領軍棍,執法的人全都是他的手下。但他並沒因此偷奸耍滑,而是老老實實的按規矩挨了十軍棍。
做事認真,又對自己忠心耿耿,個人武藝也過得去。唯一的缺憾,是讀書太晚,識字還是到了章家才開始的,但章旻青就認這樣的人。
沒文化可以慢慢學,但人的秉性習慣一旦養成,後天想改是很難的。在章旻青眼裡,李山娃還年輕,加以培養,倒是個可以信任,放心使用的人。
等船到小七島,由於水深的原因,大船靠不了岸。章旻青他們是轉乘兩條小舢板上的島。這一次,陸恆帶人等候在岸上。
看著第一條舢板靠岸,舢板上的五六個人率先登岸,卻排出了一副警戒的架勢。隨後,第二條舢板才靠上來。儘管兩條舢板,載過來的上岸的不過十一二個人,可這些人全部登岸后,陸恆卻莫名感受到了壓力。
登岸的人,除了一個書生,其餘的人清一色的大明官軍的紅胖襖,每人手上持著一隻七八尺長的短矛。特別是這些人里,有幾個面孔還是似曾相識。
很快,陸恆就反應過來,這些似曾相識的面孔,都是那次東霍島貨物被劫后失蹤的那些人。看到這些人,不用說,東霍島的劫案是誰做的,已經是明擺著的了。
接著,陸恆就看到了昨天上島勸降來的那個老實的年輕人。他看到這個年輕人上岸時,竟然要別人幫忙才艱難的從舢板上下來。下來后,雖然他筆直的站在那個書生身邊,但陸恆還是從他的眉宇間看到了一絲痛苦的神色。這是回去后受責罰了?這是陸恆的第一個反應。
最後,陸恆的目光落到了那個書生的身上。一身月白滾著黑邊的瀾衫,加上同色的方巾,表明這人是個秀才相公。只是看上去,這個書生的年紀更小。
細心的陸恆很快就看出了這個書生與別的書生的不同之處。一是他手裡沒有拿絕大多數書生都喜歡拿著以示斯文的摺扇,腰間也沒掛什麼飾物,卻懸著一柄短匕。通常情況下,書生要是帶武器的話,都喜歡掛一支長劍,從沒看到誰帶短匕的。
其實,不止一個人對章旻青說過這事,建議他佩柄長劍。但在章旻青看來,這長劍純粹就是個裝飾品。若是戰陣搏殺,他更喜歡用短矛。若是平時防身,精通格鬥的他,覺得短刀更合用。所以,他才讓老齊頭按他畫的圖樣,打造了一支短匕。
等到章旻青到了岸上,陸恆才邁步迎了上去。這樣的組合,不用說,這位秀才相公才是主事之人。遑論這些人上岸后,隱隱的有如眾星捧月的架勢,把這個書生護在了中間。
「章公子,想必咱們今天要談的事,你是可以做主的吧?」
雙方例行的相互寒暄通名之後,陸恆不客氣的問道。雖說對方派來了一個有功名的秀才,只是這年紀似乎有點小,陸恆可不願意讓人當猴耍。
「這是自然,陸當家的不會是打算咱們就站在這裡談吧?去你屋裡,咱們坐下來慢慢談。」
章旻青毫不示弱的回應道。
等到了陸恆的屋子,章旻青借口要談隱秘的事,讓李山娃帶人守在屋子前後。他和陸恆兩人,關起門來密談。沒人知道他們之間都談了什麼,一個時辰后,只見章旻青從屋裡出來,留下了李山娃,帶著其餘的人上了舢板,直接走了。
不過,他們沒上來時的那條大船,而是上了聞訊前來的海鯊號上,那條大船被留了下來。
「伯父,你們這是談妥了?」
看到章旻青他們走了,一個二十餘歲的年輕人走進陸恆的屋子裡,張口問道,這是陸恆的侄子陸洋。
「嗯,談妥了。你大伯我本想著是漫天要價的,沒想到,這又把自個兒裝進去了。大伯我要去大七島,再次做大當家的了。」
陸恆看了眼陸洋,輕聲回答道。可他的表情在來人眼裡,很是詭異,說不清是在哭還是在笑。
「就憑那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子說的?他真能做這個主?」
陸洋不以為然的嗤笑道。
「這話從今往後,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許再說!乳臭未乾?人家乳臭未乾,只用了不到一年時間,就能打得王癩痢沒有還手的地兒。人家乳臭未乾,就能在我們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把我們吃的骨頭渣都不剩。這份能耐,別說你大伯我沒有,就是你爺爺他老人家也沒有。記住嘍!」
陸恆聽到陸洋的嗤笑,站起身,滿臉嚴肅的叮囑道。
「大伯你是說,那伙人的首領,就是這個秀才?那大伯你剛才怎麼不制住他?」
陸洋聽明白了陸恆話里的意思,吃驚的問道。
「是啊,意外吧?制住他?你覺得人家敢帶這點人上島,能沒依仗?那幫人里,有幾個你也認識吧?你想想當初他們這幾個人在島上是什麼模樣,現在又是什麼模樣?這才多久,就能把這些人練成這樣,這份本事,怕只有當年的戚大帥能做到了。
算了,為了你爹他們和你大哥他們,我認了。等回到大七島,你也回岸上去吧,回家安安穩穩過日子。你大伯我這裡不用你繼續保護了。」
陸恆這是有感而發。
「大伯,我不走。既然您老這麼稱讚他,想必將來定是大有作為。回岸上,守著那份田產過日子,太沒味道了。我要能過那樣的日子,當初也就不會留下來,早就跟他們走了。」
聽到陸恆要自己回岸上,陸洋有些急眼。
「哎……,你懂什麼?能耐大了,未必是福,說不定是禍!大伯我是認命了,只要你們能在岸上平安過日子,是福是禍我都認了。可你還年輕,沒必要跟我冒這個風險。」
陸恆嘆了口氣,無力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