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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節 武縣試(五)

  斜背著箭壺的章旻青站到了步射的攔繩之後,凝神摒氣射出了第一箭。箭中了靶垛卻沒射中紅心,他的身後響起一片可惜的嘆息聲,

  此刻,同樣站在場邊觀看的杜季新心裡無比的緊張,默默的在心裡求神拜佛,希望章旻青射得不要太准。


  在上一場騎射中,章旻青大發神威之後,他心裡已經有了一絲懊悔,懊悔自己太過大意。


  衛里的軍學,每季都要考較,所以,他對龍山衛這幫人的武藝水準是有個大概的了解的。可這個章旻青雖然是衛里的子弟,卻並沒有在軍學讀書,而是去了鄞縣拜在大名士沈泰鴻門下讀書學文。


  在他想來,一個學文的書生,在武藝上肯定不會比軍學里那些天天都要練習,時不時的就要考較的軍學學生更強的,這才是他敢於立下與章旻青的賭約的根本原因。


  可沒成想,這個書生竟然是深藏不露,文章寫得好,武藝也同樣不弱。雖然他自己也是縱馬在一個來回的兩趟中就射完了九箭,可比起章旻青在第二趟的大半趟里,就連射九箭,還是有不小的差距。


  至少,他覺得在腰臂的力量上,未必就比章旻青更強。有一刻,他甚至懷疑,這是章旻青有意扮豬吃虎的在陰他。直到看見章旻青射完九箭,連下馬都有點困難時,他才打消了這個懷疑。


  到底是學文的,不懂運力的技巧,一味的強行運力,這下吃苦頭了吧。


  現在,輪到章旻青上場了,全場最緊張的,絕對是他了。他滿心期盼著章旻青在射箭時脫靶,那怕只有一支也好,這樣,這場他就贏定了。


  站在場上的章旻青,看到第一箭沒中紅心,他並沒有急於射出第二箭,而是放下剛才已經拈在手中的箭,附身從地上抓起了一把細土。然後他伸出手,任由掌中抓著的細土一點點的灑落。


  稍有點軍事常識的看官們,當然能明白這是章旻青的測試風向和風速。可那個時代的人怎麼知道啊?在他們眼裡,章旻青這個舉動,無疑是神秘的,放佛有祭祀時的那種祈禱神靈護佑的味道。


  等到手裡的細土撒完,章旻青有閉上了眼,嘴唇翕動,似乎在念念有詞的念叨著什麼,這就讓人覺得更神叨了。而其實,這只是章旻青用已知的距離、箭的重量、大約的初速、風向和風速在做計算而已。


  終於,做完這一切的章旻青再次拈起了箭,張弓搭箭射出了他的第二箭。


  正中紅心!


  幾乎所有在場的,剛才以為他在祈神的人,此刻腦海中都不約而同的浮現出同一個念頭:神靈護佑!這是神靈護佑!


  倒是一直在祈禱章旻青脫靶的杜季新不相信。他若有所思的也俯身從地上抓起一把細土,伸出手讓細土飄灑下來,細細的思索著。


  隨著這支正中紅心的第二箭,章旻青接下來的七箭,除了一支偏出的紅心外,其餘六支也都射在了紅心裡。九箭全中,七中紅心。比同樣全中的杜季新的五中紅心多了兩箭,勝負結果不言而喻。


  蘆棚內,劉元白滿意的捋著下頜的短須,高興的合不攏嘴。章旻青不負他的期望,力奪騎射、步射兩項第一,加上他認為十拿九穩的策論,五項考試,三項第一。只要武技和氣力兩項合格,已經讓他有足夠的理由點章旻青為武案首了。


  而在杜季新這邊,他的跟班此刻也都有點不知所措。因為此刻的杜季新神情木然,只是在嘴裡不停的輕聲自言自語,離他近的人只能聽清他在念叨:「他會算風,他會算風……。」卻不明白他念叨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們這些人當然都知道杜季新和章旻青的賭局。眼下,雖然還有三項比試,杜季新也未必會輸,可杜季新的這個狀態,讓他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中午短暫的休息之後,下午繼續餘下來的各項比試。


  杜季新雖然奮起神威,在武技、開弓和號石這三項中都選了最大號的出號弓、出號刀和出號石。但章旻青也不甘示弱的在弓和刀這兩項上,跟著選了出號弓和出號刀。這樣一來,這兩項上,杜季新和章旻青之間,只能算是平手。


  只有在選號石的時候,章旻青沒再跟著杜季新選出號石,而是選了差一等的一號石。可這個比試的勝負,已經無關大局了,最多算是章旻青給杜季新留了點顏面。


  兩勝兩平一負,在總的比分上,他已經贏了,杜季新沒有任何的機會翻盤。


  隨著最後一項舉號石的比試結束,劉元白宣布今天在校場的各項考試結束,所有今天考試合格者,明天辰時中到縣衙報到,參加策論的考試。


  眾考生和在校場看熱鬧的人,開始逐漸散去。


  章旻青和賀海養他們收拾好東西也準備回他們落腳的楊家西跨院。正準備要走,卻被杜季新一幫人再次攔住了。


  看到這個景象,章旻青心裡頓時燃起一股怒火。賭局已見勝負,自己並沒找過去為難杜季新,這杜季新難道還想節外生枝的再起波瀾不成?現在,主考的縣尊劉元白已經離開校場,說不得,只能和杜季新他們武力相向了。


  就在章旻青準備招呼大家動手的時候,一個意外的景象讓他半晌沒回過神。


  之間領頭而來杜季新,走到章旻青面前,竟然噗通一聲,單膝跪了下來。


  「季新之前狂妄,不知天外有天。但季新願賭服輸,今後,凡是與章公子同處一地,必奉章公子為兄。只是,季新有一事不明,還請章公子為季新解惑。」


  章旻青沒想到,杜季新並不是來節外生枝的,而是來踐行賭約的。


  雖然他沒說做章旻青的跟班,可這句「凡是與章公子同處一地,必奉章公子為兄。」已經表明了態度。奉比自己小几歲的章旻青為兄,就是自居從屬地位了。


  杜季新的行為,讓原本滿腔怒火的章旻青頓時大起好感。這人雖然紈絝了些,也狂妄了些,可拿得起放得下,願賭服輸,倒也不失男兒本色。


  「有話起來說,你有何事不明?」


  回過神來的章旻青上前拉起了杜季新,然後問道。


  「章公子可是會算風?」


  杜季新迫不及待的問道。


  「算風?哦,我明白你在說什麼了。那不是算風,而是算箭,或者說,算箭路。在計算中,倒是確實算了風對箭的影響。」


  聽到杜季新的問題,章旻青也有一瞬的愕然。但他馬上明白過來杜季新在問什麼,於是解釋道。當然,他無法用後世的彈道這種名詞去解釋,那樣怕是會越解釋越亂,於是他自創了一個讓杜季新能理解的名詞——箭路。


  「箭路?嗯,對!是箭路!章公子那就是會算了?可否能收季新為徒,教授季新這箭路的演算法?」


  杜季新低著頭念叨了一會,又提出一個再次讓章旻青意外的要求。


  「這……。」


  章旻青沉吟起來。此刻,眼前這個今天曾經數次羞辱他的人,此刻給他的感覺只有一個,那就是「前倨後恭」,雖然認賭服輸的做法,讓他對杜季新的看法有了改觀,可眼前的這種變化,還是讓他難以適應。


  「學無長幼,達者為先。軍學里的先生們,他們可不懂這個箭路的算計。如果章公子為向前季新的冒犯而生氣,季新認打認罰。經過今天的比試,季新是真的知錯了。」


  習武之人,尊奉強者。看起來,杜季新是真的被章旻青的箭術折服了,他的姿態越放越低。


  章旻青突然發現,自己又掉進了一個麻煩里。


  雖然箭矢、投槍、投石機之類的冷兵器時代的遠程殺傷性武器涉及的彈道學,沒有熱兵器時代的槍炮火箭那樣複雜,可也涉及到數學、物理的不少概念性理論。譬如重力理論、拋物線、空氣動力之類。


  在這個時代,要想講明白這些,無疑是困難的。更何況,章旻青自己懂得的,最多也就算些皮毛而已。他在射箭時對箭的落點的修正,更多的也是憑藉著後世的經驗做出的修正。若要讓他講明白理論性的東西,真的太難了。


  「已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就算有再多的冒犯,就憑杜兄剛才這一跪,旻青也不會再放在心上。只是杜兄想學的這個箭路的算計,恐怕旻青現在真的無法教給你。


  這不是旻青挾技自重不願意教,而是有許多道理,旻青我自己也還沒有完全清楚。但是,旻青可以把自己如何做的修正的方法告訴杜兄,與杜兄共同切磋。」


  沒辦法,章旻青也只能放低姿態來為自己解套。至於拜師,他現在是萬萬不敢應承的。


  「章公子大人大量,不計前嫌。不過,季新卻要表一下誠意。這樣,天色已晚,季新就請章公子和各位兄弟去進點酒食,一來當做賠罪,二來也藉此機會,向章公子討教點箭術。」


  杜季新聞言大喜,儘管章旻青沒有答應他拜師,可章旻青答應了告訴他射箭的修正之法。這對幾個時辰前,雙方還視若仇讎的他們來說,能夠化敵為友,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他執意要再擺酒賠罪,以示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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