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燈靈（3）
和思舉說完后，知淺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長生燈的燈身，道：「燈靈，你出來吧。」
其他幾人聞言，便都帶些好奇地盯著長生燈。片刻之後，一陣青煙從燈身冒出，在半空中盤旋了一會兒，化作人形落在地上。
長生現身，撩了撩頭髮，朝著知淺擠眉弄眼地說道：「小娘子，半日不見，還真是有點想你，你有沒有想我呢？」
知淺直接無視他的撩騷，指著床榻上沉睡的陌玉，道：「廢話少說，你只需看一看當下的情形，然後儘快為他凝魂。再敢多說些無用的，我便立時在燈身上劃一道刮痕！」
此話出口，長生當場就老實了。他探頭過去，看了看陌玉，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道：「天吶，這人好看得也忒沒有天理了！我被封印起來這些年，六界竟然出了個如此風華絕代的人物。」說著，他有些幽怨地看了知淺一眼，小聲說道，「難怪小娘子不肯答應與我在一起，原來是捨不得這張臉。罷了罷了，我承認我敵不過！這麼好看的人兒，若是當真煙消雲散了，實在可惜，可惜……」
知淺見他絮絮叨叨了一番，忍不住問道：「你瞧得如何了？」
長生這才止住了自言自語，回過身，難得正色地說道：「瞧是瞧完了，不過他的情況可不太好。」
知淺見狀，臉色變了變，問：「如何不好的？難道，連你也不能救他？」
「也不是救不了……」長生瞥了一眼知淺的臉色，盡量揀著委婉的話來說，「就是，你這個心上人，三魂七魄僅剩了一縷命魂，而這一縷也是千瘡百孔，脆弱不堪。想來這些年為了護住這一絲魂魄，你們採用了逆天之法強行讓他轉生，傷了天理。雖說這命魂沒有因此受到多大的反噬，但是兜兜轉轉的久了，多多少少還是有傷害的。若是個完整一點的魂魄，興許還能撐得住。但是此刻，只能說殘存的魂魄，是聊勝於無……」
長生雖然看上去弔兒郎當的，但是所有的推測都準確無誤，看來的確有幾分本事。落英一心執著於長生燈可以救回梓蕪，此刻聽長生說了這一通，才知道這唯一的一條路也不那麼順暢。她皺了皺眉頭，問：「我們要如何去做，才能救回梓蕪，還請燈靈明示。」
「這個嗎，」長生摸著自己的下巴，故作深沉，「你們容我探上一探，再做定奪。」
說罷，他伸手按在陌玉的頂心處，閉了眼睛，如同老僧入定。長生的意念順著他的手，遊走於陌玉全身。氣氛莫名緊張起來，知淺與落英大氣也不敢喘，生怕影響到他。
過了約莫一盞茶功夫，長生終於睜開眼，道：「這副肉身怕是留不住了，他不過全靠你們的仙氣吊著，本身已經沒有了生命氣息。再繼續將魂魄置於其中，也沒有絲毫意義了。不如先將那命魂提出來，放入我的燈身之內，能暫保它不會消散。然後，我想一個妥帖的法子，你們來決定要不要執行，如何？」
知淺沉默了。她看著床上的人，那是梓蕪，也是陌玉。長生話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凡人喬陌玉死了，肉身即將湮滅。還不如將梓蕪的魂魄取出，別再耗費仙氣繼續維持一具屍身不腐了。雖然知淺心裡清楚，陌玉不過是梓蕪命魂的一個載體，如同他幻化而出的一個分身。梓蕪的魂魄聚集之後，就會重新擁有仙身，「陌玉」的消亡是遲早之事。可是，他畢竟也曾是個鮮活的生命。眼睜睜看著「陌玉」僵硬、冰冷，知淺的心就會很難受。他們有過那麼多愉快的回憶，在知淺看來，他就是梓蕪。只是，不知道梓蕪醒來的那一天，會不會記起他作為「陌玉」的時候，發生過的事情呢？
落英看出知淺神情里透露出的不忍，於是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我知道你心裡不是滋味。其實這五百年來，每次看著承載梓蕪命魂的肉體死去，我都像是又一次失去了他一樣痛苦。我知道你捨不得，畢竟他也是梓蕪。不過，這一次不一樣，你要相信，他的離去只是暫時的。很快，真正的梓蕪就會重新回來，我們再也不會失去他了！」
月夏也安慰知淺：「落英華身上說的沒錯，朱兒，就按照燈靈說的去做吧。」
知淺默默地點點頭，因為不忍去看「陌玉」的消亡，她別過頭走到窗邊，不願意回身。月夏見狀，朝著長生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儘快將梓蕪的命魂提出來。長生看懂了這個眼神，抿了抿嘴，繼續按上陌玉的頂心。很快，一縷微弱的藍色輝光漸漸溢出，最後聚集在長生的掌心處。長生取了燈，將藍光放入燈內，妥善保管。
失去了梓蕪的靈魂，陌玉終於徹底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月夏怕知淺看到這一幕會難過，卻又不得不問她一句：「你打算，怎麼處理這肉身呢？」
知淺看著窗外，始終不曾轉過頭，所以也沒有人能看到她臉上的淚水。知淺的聲音很平靜：「凡人大都講求入土為安，陌玉他也一樣。勞煩師兄在附近尋一處花草繁茂、風景秀麗之地，將他這副身子葬了吧。」
月夏應了，立即帶了陌玉的屍身離開。屋內徹底陷入一片靜謐之中，無人說話。直到月夏回來，輕輕說了一句：「不遠處有一處翠竹繁茂之所，清凈高雅，很適合他，他可以安心睡了。」
知淺這才回過身，臉上的淚痕都已經風乾。她看了看長生，問：「你可想到辦法了？」
長生摩挲著黃銅燈，道：「想到了。」他看著屋內四人，解釋，「凝魂結魄並非你們想象的那樣，可以憑空織造，不藉助任何外力。事實上，這是一件條件十分苛刻的事。有的人魂魄未曾消散，只是暫時離體，這種情況下只需點燃我這盞燈，慢慢地就能將魂魄都吸引回來，重新凝結。也有的人是魂魄不全，缺少零星魂魄碎片，這種也不打緊，只需在燈內將他原先的魂魄糅合了重塑，補全缺失的即可。但是你們要救的這個人，幾乎所有的魂魄都被紅蓮業火焚燒殆盡了。僅剩的這一絲絲，幾乎沒什麼用處，不過保留了他的一絲氣息罷了。按理說，他幾乎是沒得救了。但若是你們當真想要重塑這美人的魂魄，必須有個引子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