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長生燈（3）
知淺憤然拂袖離開，而佛祖並無絲毫挽留的意思。知淺離開金光大殿，便退到佛界邊緣等待。她一臉怒氣，胸口劇烈起伏，似是無法平息。
月夏看了看她的臉色，試探著問：「朱兒，若是明日佛界仍然不借給我們長生燈，你真的打算動手嗎？」
「不然呢？」知淺沒好氣地回答，「就算我長跪在如來面前，聲淚俱下地乞求，怕是也不能動搖他分毫。既然如此，還不如乾脆利索一些，我自己動手去搶。梓蕪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等下去了，此事宜早不宜遲。」
月夏滿臉擔憂：「和佛界動手，並非明智之舉。幾位古佛若是聯手，你的勝算也不大。再者說，你不是答應過落英花神，不會輕舉妄動，先以腹中胎兒為先嗎？」
「顧不得這麼多了！」知淺心意已決，「勝算不大，那也是有勝算的。總好過就這麼無功而返，任由梓蕪再次消失吧。」
「你！」月夏急得直跺腳，白凈的臉皮兒都憋紅了，「衝動，衝動！為何不能從長計議呢？」
知淺梗著脖子，反駁：「如何從長計議，用真心感化如來嗎？師兄，你別太天真了，不可能的！」
兩人激烈地討論了許久，仍是各執己見，互不相讓。直到修竹出現他們面前，輕輕咳嗽了一聲，知淺和月夏才停止了爭論，一齊扭頭看他。
「打擾二位了。」修竹面容和善，微微一笑，如同清風玉露，高雅非凡，「不知，神尊可否借一步，聽小僧幾句話？」
知淺和月夏對視了一眼，見月夏輕輕地點點頭，知淺便應道：「好。」
月夏十分有眼力見，自行去一邊閑逛了。知淺看著修竹，又道：「好了，我師兄走了，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若是勸我放棄，就此打道回府，那修竹聖者還是作罷吧，我是不會聽的。」
「小僧並沒有打算規勸神尊，也自認為沒那個能力勸得動您。」修竹笑容得宜，聲音也是清清淡淡的，無波無瀾，「小僧不過是想來問問神尊，可還記得瑤池邊上，曇花一現之時，我們二人的對話？」
知淺不知道修竹的話是何意思。她皺了皺眉頭，道：「記得。修竹聖者問這些，是何意思？恕我有些聽不明白。」
修竹看了一眼天際，那裡金光四溢，美不勝收。修竹沒有回答知淺的問題，反而問道：「不知神尊喜不喜歡梵境里的天際呢？我自人界未曾修行的時候，就特別喜歡仰望天空。作為凡人時看到的天空，高遠寂寥，蔚藍如許，使我心生嚮往。到了佛界之後，這裡的天空似乎觸手可及，總是金光閃閃，與我印象中的天際完全不同。起初，我不太適應，非常想念在人界時看到的藍天白雲。後來佛祖洞悉了我的心思，便要我多多觀察金色的天空。我看了許久，漸漸地發現，金色的天空也非常吸引人。金光使我覺得溫暖、聖潔，修行遇到難題之時，我便看一看天際，那金色似乎是一股力量，鼓勵我堪透深奧的佛法，令我通透頓悟。」
「你特意把我師兄支開，說是單獨與我聊聊，便是要告訴我，你愛上了西天梵境的金色天空嗎？」知淺的臉色陰沉下來，說話也十分不客氣。
修竹面對她的冷言冷語，一點都不著惱，只是繼續說道：「五百年前，神尊因為曇花一現的美麗而失神卻步，為之魂牽夢縈。那時小僧曾跟神尊說，莫要執泥於片刻的美麗，該放下時便放下。不過，神尊並未將小僧的話放在心上，這五百年間，為了花神之事，您怕是過得不太好。」
知淺聞言，有短暫的失神。莫不是，五百年前在瑤池之濱，修竹就已經參透了即將發生的事情，所以好心提醒她？
只聽修竹接著說道：「五百年過去了，神尊依然沉迷於過去的回憶之中，不能自拔。小僧知道，花神曾帶給您的，是無法比擬的幸福和美好，但那只是過去。神尊因為放不下過去，錯失過多少新的美好呢？就像我沉迷於人界的天空時，根本看不得這金色的天空。我認為自己失去了藍天白雲，很難再享受到那一份靜謐的美好。可是當我打開心境，重新去看時，就會發現自己錯失了很多東西。神尊何不試著順其自然，也許，心境會格外開闊。」
說到底，殷修竹還是在勸她放棄奪取長生燈，也不要再執著於復活梓蕪這件事啊。
「可是，梓蕪對我來說，並非曇花。」知淺聽完后，風輕雲淡般地笑了起來，說道。
修竹卻是一愣，他並未想到，知淺會這麼說。
看著修竹不解的模樣，知淺又道：「我是很喜歡曇花盛開時霎那間的美麗，但我從未想過要去挽留它。梓蕪不同，我執意想要他活過來，並非是貪戀他帶給我的快樂和美好。從前，我不過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冒失神仙，梓蕪從不嫌棄我，對我的事情盡心儘力。他愛我、護我，從不要求回報。後來他死了，死的那麼慘烈。修竹聖者覺得，你若是我，能做到袖手旁觀，放下過去重新來過嗎？」
「小僧……」修竹想了想，終究沒能回答。
其實答案已經很明顯了。知淺微笑：「你不知道，在梓蕪出事之前，我曾經信誓旦旦地跟他說，讓他放心大膽地去取自己的心頭蜜，我可以保護他。可是真當他出了事，我卻根本什麼都做不了。從前我沒有本事，沒有能力保護他，我也壓根不知道自己是勞什子萬能神。現在，我重新覺醒了，難道不是上蒼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重新來過，彌補那些遺憾的嗎？修竹，我可以告訴你，就算救回梓蕪需要搭上我的性命。就算他活過來了，我死了，我們註定無法在一起，我也要他回來。我並非自己貪戀他的美好，而是他的美好，本就不該消散，我只想儘力讓他留存於世，你明白嗎？」
修竹被知淺所說的話深深震撼。他總以為，知淺這麼執拗，甚至走火入魔，是為了能和所愛的人在一起，卻不想，她……
「其實，你也忘不了夢神吧。」知淺看修竹不答話，「你們在一起的時日也很短暫，但是，無論歲月多麼漫長，你都不會忘記她的，對吧？」
修竹緩緩點點頭。是啊，那個在許多個深夜裡，與他一起品嘗著寂寞的天神，他又如何能忘記呢？修竹笑了：「小僧好像頓悟了，神尊便放手一搏吧。若是能用得上，小僧會儘力幫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