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
王止之摸了一下臉上的血水，泥漿混雜著骯髒的血液順著他漆黑的頭髮滴下來。
很可惜，今夜還是沒有死去。
他抬起頭看了一下天空，灰濛的烏雲下，雨滴不斷落下，徒勞的洗刷著這片無望的大地。
他又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屍體，那些豺狼人橫躺在那裡，這些臭烘烘的傢伙已經跟了他三天了，從瑞泊萊特村出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它們。
它們可真有耐心跟了自己這麼長時間。王止之搖搖頭，對於這些暴躁的野獸來說可真是少見。
王止之揮了揮他的長刀，血和污泥就從他那鋒利的刀刃上甩開，再次反射出令人膽寒的光芒，他將刀插回刀鞘，便向不遠處的洞穴走去。
「解決這幫野獸可真不容易。」在他走進洞穴后，好似自言自語的說道。
因為這個漆黑的洞穴里除了一匹馬外看不到別的人。
「我要生點火暖和一下。」他依舊說道，然後拾起散落在洞穴里的干木頭，在忙活了好一陣后，橘黃的火焰照亮了整個洞穴。
他把身上的武器全都卸下來，然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下，「你不來嗎？」
這句話顯然不是對著他自己說的，因為一個女人正坐在不遠處狠狠的看著他。
如果不是那副兇狠的表情，那個女人可真的稱得上是一個標緻的大美人，她有著如同皓雪般白皙的皮膚和一頭如同暴瀑垂下的金髮，碧綠的眼眸如同翡翠一樣透徹。
但是女人顯然沒有聽進去他的話，她依舊怒目瞪視著王止之，喉嚨里發出渾濁不清的聲音。
他無所謂的聳聳肩，「茜茜，你整天這樣盯著我也不能把在下看死，不如先吃點東西可好？」
但是他知道她聽不懂這句話，於是從行囊里拿出一大塊熏肉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後用木枝穿過架在火上銬起來，很快，烤肉的香氣就溢滿了整個洞穴。
當肉烤的剛滋滋冒油的時候，王止之便抽出長刀將熏肉一片一片削到盆子里。
還沒等他完全弄好，一團黑影就猛撲過來，從他手裡搶走那根木枝，等他反應過來，茜茜已經躲到火堆的另一頭大口啃食起來。
王止之笑了笑，將長刀插回刀鞘，又從行囊里拿出一塊撒了乾麵粉的白麵包放到盛肉片的盆子里給女人端去。他輕輕的放在女人面前，然後想從她手裡拿回那根木棍，但是女人亮出她雪白的獠牙朝他伸過來的手咬來。
王止之只好無奈的放棄，「好了，全歸你。」
他搖著頭回到原來的坐著的石頭上，從懷裡掏出一塊硬邦邦的黑麵包。
「我從東方千里迢迢來這裡，可不是為了吃這個東西。」他看著眼前這坨黑漆漆的摻雜著木屑的『食物』苦笑著，並祈禱這次別再吃出石頭。
對面的女人依然沒有在聽他的話，而是在那裡繼續大口咀嚼著，並不時用警覺的目光看著他，好像他會來奪食物般。
「埃拉西亞的治安可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好，那些怪物被吸引過來也就罷了，人類敵人也層出不窮，按照這個頻率打下去，我還沒有被惡魔追上撕碎前就要活活累死了。」王止之對著旁邊說道，不過他顯然不是在和那個叫茜茜的女人說，因為她根本不像在聽的樣子。
進入神鷹帝國境內的斯瓦迪亞王國不過一個月，迄今為止，除了剛才那伙豺狼人，他已經打了一隊亂軍，兩隻食人魔，以及四天前劫掠瑞泊萊特村的那伙山賊。
那伙山賊可真是不爭氣，他只不過用刀削飛了領頭那傢伙的腦袋，剩下的十幾個人就立刻作鳥獸散，還沒有那幾個現在正躺在地上的豺狼人難對付。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了，看起來今天只能在這個洞穴里渡過了。王止之在啃完那塊黑麵包后決定再把刀決背一遍。
可不知怎麼的，今天他的心情特別亂，連一句都背不下去。
但總歸要找點事打發時間，於是他抽出刀撩起衣衽小心的擦拭起來，最後一塊磨刀石已經在一個半月前在夜魘襲擊的時候丟失了。
等他反覆擦拭完刀面抬起頭時，才發現對面的茜茜已經睡著了，火光照在她平靜的臉上，宛如小時候門口老嫗口中念唱的仙女一般美麗，只有在她沉睡的時候，她才會恢復成他所認識的那朵『夏妍之花』。
他從馬背上取下毯子走過去給茜茜蓋上，並在她旁邊坐下來。他端詳著她的面龐，不禁用手輕輕撫摸她。
但在手指碰到她的長發的那一刻，他的手卻像觸電一般收回來
他轉頭看向火焰，強迫自己想些別的事，很快他又想起了第一次遇到那伙從羅多克前線潰散下來亂軍所說的那句話。
「我們是自由的兄弟，現在只為金錢而戰！」
自由？王止之啞然失笑，在這混沌的時代里，不論是中土東州還是西陸，哪裡還有自由可言？
不過他們所說的為金錢而戰還算有點道理，王止之在腦中計算了一下，雖然幫助村民趕走山賊拿了一點報酬，但遠遠不夠，他得趕快找個大點的城鎮接些像樣的活兒，至少買得起白麵包紅腸，自己隨便吃什麼都行，但他可不忍心茜茜吃這些糟糠。
「我怎麼能讓你吃苦呢？」他心疼的注視著，一聲嘆息。
「又在為錢發愁了？」一聲悅耳的女聲在他耳邊響起。
他沒有抬起頭，「你總是不合時宜的出現。」
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在洞口，她擁有一頭如烈火般艷麗的頭髮，輕便的皮甲里露出誘人的身軀，「我出現不正代表你想我了嗎?」
王止之默然不語，因為她說的確實是事實。
一瞬間，女人就從洞口出現在他面前，她俯下身子直視著他，一頭紅髮完全垂下。
「我有個建議可以解決你的困境，你要不要聽呢？」她調笑著問道。
「我即使說不你也會接著說下去的。」他嘆了一口氣。
「不要總是這麼唉聲嘆氣嗎？我的甜心。我的建議就是：找個有錢的商人，半夜摸黑潛入他的家，照著他充滿肥腸的肚子比劃兩次給他開膛破肚，他藏的財富不是都歸你了嗎？如果他還有個養尊處優的漂亮女兒就更好了，在有點品位的妓院里可是很搶手的！」
「尤莉安……」他打斷了紅髮女子滔滔不絕的言論。
「哦？終於捨得叫我名字了？」她微笑著說。
「你知道你是我想象出來的吧？」此時的他在對著黑暗說話，只有被風吹亂的火聲回應著他。
「當然知道啊，小帕皮，不然我早就剝光你了。」尤莉安笑著亮出牙齒輕輕咬了一下他的下嘴唇，然後一轉身，就從他的眼前里消失了。
王止之嘆了口氣，他看了一眼洞外，除了雨，只有無盡的黑暗。
而在他的黑瞳中分明看到一團死亡的實體在雨與火光中來回徘徊，只等著他一刻的鬆懈就衝進來將他撕成碎片。
他有點後悔要把她從自己的大腦里趕走了。
因為現在開始，他要獨自一人面對漫漫雨夜。
和他那永遠不會放過自己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