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六章 手下敗將,何以言勇?
「是!」
薛明睿點了點頭,眼風掃了眼薛寶琳。
三年前在紫金山時,若不是薛寶琳,林暖暖當初也不會有那許多事,遭些罪!當年因著要顧忌皇后,他們就只是讓其纏綿病榻了幾月。孰料林暖暖這才回京,薛寶琳竟對林暖暖又咄咄相逼,若不是上回小丫頭機敏,且又早早出了宮,只怕是又得吃虧!
薛寶琳應該慶幸,當日在朱雀街上阻攔林暖暖那一回,是自己受了傷,如若不然,只怕就不是和親這般簡單了。
薛明睿眼眸漸深,想起薛寶琳後頭挑事兒之人,攥了攥拳頭,如今不動她,不過是為了新舊老賬一起算!
「睿哥哥,那是不是我爹爹跟.……」
林暖暖話才說了一半,就急忙止住。自己還是粗心了,地上那兩個惹人厭煩的還沒走呢!
她見薛明睿嘴角噙笑,眼睛里閃著光芒,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心裡不由嘀咕:看來,這事兒只怕薛明睿也沒少跟著操心。
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一圈,嘴角的笑靨越發深了起來。高興的神情溢於言表。薛明睿見她如此,上翹的嘴唇,愈發咧得厲害,只將一張從來冷凝的臉扯得讓林暖暖忍俊不禁起來。
「睿哥哥,謝謝你!」
林暖暖話說得含混其詞,薛明睿卻聽得清清楚楚,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林暖暖那雙點漆的妙目,只覺得就這麼看著,心裡就會生出無比滿足的熨帖之感。
「傻丫頭,」
薛明睿嘆息了一聲,堪堪止住了就要往那張吹彈可破的臉上撫去的手,頓了頓,就轉向了林暖暖的肩膀,落在了上頭輕輕地拍了拍,一臉不贊成地訓她:
「跟我還客氣什麼!」
他低沉卻又帶著薛明睿般獨有低啞渾厚的嘆息聲,落入林暖暖的耳中,卻讓她立時想到另一層意思。
林暖暖耳朵一熱,心也跟著「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她強自穩住了心神,縮了縮脖子,忍著自耳邊而起直蔓延到了手臂的密密雞皮疙瘩,心裡暗說一句「真是妖孽」,也不敢再看薛明睿,只好螓首蛾眉著低頭,目光卻一刻不停地又落在了薛明睿那雙修長白皙的手上,
這手也這般好看呢!
林暖暖自心底發出一聲喟嘆,忙忙又收回目光,自己可真是丟臉,居然對著薛明睿的聲音跟手在這兒發起愣.……
她悄悄地轉過臉去,不用攬鏡自看,也知雙頰此時定然已是紅霞滿面……
「咳,」
薛明睿以手抵唇,輕輕咳嗽了一聲,他也不知原本就是一句尋常的安慰,怎的就讓他們兩個都不自然起來。
「暖-暖?哥-哥?」
一旁盯著他們二人看了許久的薛明玉真是既高興又好笑,若不是下頭還有那兩個人,此時地方也不對,薛明玉是真不忍心打擾這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是的,在看過了那般不堪的馮冀才后,薛明玉比從前要多想了不少的事,卻越發覺得似林暖暖和自家兄長這般知根知底,脾性相投的兩人非常難得。
雖不知自己往後會如何,薛明玉還是自心底為林暖暖和自家兄長高興。
林暖暖自小受了許多的磋磨,看著嬌嬌的小丫頭,其實是真吃了不好的苦。她雖從未在自己面前訴苦,但是薛明玉卻知道,小丫頭看似相與,其實戒備之心很重,一般人根本就不能讓她放下心防;而自家兄長則從來都是一副話不多說的冰山樣,不過,這二人在一處,卻從來都是分外投契。
薛明玉看了眼滿臉帶笑的林暖暖和眼裡好似只有林暖暖的薛明睿,許是因著自小就認識薛明睿,林暖暖自己都不知道,她看向薛明睿的目光,從來都是帶著信任跟依賴,而薛明睿也不負林暖暖所望,對她好的連自己這個妹妹都有些嫉妒……
「薛-明-玉——」
被薛明玉如此意味深長地一喚,兼之薛明睿方才那句頗有些歧意的話,對這毒兄妹,林暖暖立時就有些惱羞成怒起來,她先瞪了眼罪魁禍首,欺軟怕硬地喚著薛明玉,將一雙杏眸睜得溜圓。
「好暖暖,我知道錯了,你還是饒了我吧。」
薛明玉哪裡是怕林暖暖,只是被薛明睿一雙鳳眸淡淡地瞥了一眼后,她就不敢再胡亂說話了。
也是,怎麼忘了自家這個哥哥可是最為護短的了。尤其是對林暖暖,那可不是一般的護短!
「嗯,暫且饒了你。」
林暖暖不是沒有瞥見薛明睿那一眼,故而此時再欺負起薛明玉來未免就有些心虛起來。
「我們走吧。」
薛明睿憐惜地看了眼林暖暖微紅的臉頰,將手裡的韁繩扔給了正請罪的李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只冷聲說了一句:
「手下穩當些。」
李二早就被薛明睿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下,他只訥訥地點頭應是,不敢多言一句。待薛明睿走後,這才抓起衣袖胡亂地擦了擦額上早已聚成團順著臉頰落下來的汗珠,握著韁繩的手也微微顫抖著,這個薛世子雖少言寡語,可身上的氣勢壓得他渾身直冒冷汗。
薛明睿不再多言,自己也翻身上馬,他輕磕了下馬腹,行至車邊,待林暖暖笑盈盈地挑起了車簾,眸中也帶著笑意,這才柔聲吩咐著林暖暖吃些東西壓壓驚。
薛明玉見薛明睿一句話反覆說了半天,一會兒讓林暖暖吃些小食,一會兒又問可有靠墊,一會兒又叮囑她有事喚他……
薛明玉不免覺得好笑,不由抵了抵林暖暖的手,小聲地嘀咕著:
「暖暖你看,哥哥如今可是越發絮叨了。」
她的聲音不大,只是女兒家的私語,可薛明睿是自幼習武,耳聰目明的又怎能聽不見?
他耳邊一熱,先不自在地咳了咳,忙住了口。才要打馬先行,又似想起了什麼,忙又對著將要撂下帘子的林暖暖囑咐:
「暖兒,那蟹殼黃還是莫要再吃了,吃多了,嗓子發乾。再有別的也要少吃,一會兒還要去帶你去集市。」
「嗯,」
林暖暖心裡一暖,早就忘了反駁薛明睿,自己是要去金銀鋪子。她先點了點頭,卻發現薛明睿看著有些不自在地眼睛看著旁處,一向冷冽俊朗的男兒,難得有這般窘迫樣子。林暖暖心下一陣柔軟,再顧不得薛明玉正戲謔地盯著自己,只柔聲地應下:
「嗯,我知道了,咱們走吧。」
一句「咱們走吧」,成功地取悅了薛明睿,薛明睿低沉好聽聲音又起,眼睛也盯住了林暖暖,他先應了聲「是」,又看了看,這才艱難地從那雙晶瑩明澈的雙眸里收回目光,渾厚的聲音帶著溫柔彷彿帶著重力,讓林暖暖不由想靠近些、再靠近些.……
「放下帘子吧。」
薛明睿笑著又說,已有好幾人從旁經過時偷偷地看向這邊了。薛明睿還敏銳地發現了看過來的目光里還有些帶著貪婪和沉醉。他臉上一冷:直將看過來的人嚇得險些從馬上摔下來。
從來對旁人無視的薛明睿,十分不喜這樣的目光。
馬車緩緩開始前行,正等著他們下車的薛寶琳和徐元貞驚住了,不是應該下來的嗎?
薛明睿和林暖暖如此舉動,越發讓她二人心下沒底起來。直到林暖暖的車簾晃動著就要從她二人身邊經過,徐元貞抵了抵薛寶琳,見她還是愣愣地樣子,忙又出聲喚著:
「裡面之人可是我暖妹妹?」
雖然因為著急,聲音有些尖細,可還是無損徐元貞的賢淑溫和模樣。配著她關切的神情,和微微失落的話音,直讓不明所以的人以為,這馬車裡頭之人竟然如此無禮。
「不用理會她,這位比薛寶琳還要壞呢。」
自十一年前徐元貞姐妹明裡暗裡地合謀欺負林暖暖,薛明玉就對這位京中才女再無一絲好感,如今見她同薛寶琳在一處,雖不知因何如此,卻更加不待見她起來。
「沒事,我還是跟她們說句話。」
林暖暖想了想,還是敲了敲車壁,讓李二將馬車停了下來。
「暖暖,」
薛明玉不贊成地皺了皺眉頭,她雖知這小丫頭從來不是個糊塗的,更加不是個喜歡吃虧的性子,可還是打心眼兒里不想林暖暖同這兩個心思九曲十八彎,喜歡繞心眼子的人打交道。
「沒事,」
林暖暖拍了拍薛明玉的手,對著她眨了眨眼睛,「給你找些樂子。」
她同薛明玉說笑了兩句,待馬車停穩,也不下去,只挑著個帘子,慵懶地支頤著下巴,深深看了薛寶琳一眼,待見到薛寶琳眉頭微皺,這才縴手一伸,對著四公主懶懶地勾了勾手,紅唇輕啟,吐出的話氣得薛寶琳跳腳:
「過來—」
薛寶琳再記不得王皇后叮囑她,讓她這些日子莫要找林暖暖的茬兒,早就被林暖暖這般挑釁的樣子,氣糊塗了,她將一張明艷的臉漲得通紅,神情猙獰著快步走近林暖暖的馬車前,攥著鞭子就問:
「你敢不下馬車?」
扶著薛寶琳的徐元貞腳下一滑,忙鬆開了手,只「哎呦」一聲蹲了下來,好似腳扭了。薛寶琳也不管她,只拿著鞭子直指林暖暖:
「還不下來?」
林暖暖紅唇微挑,調皮地沖著薛寶琳一笑,好似並未發覺薛寶琳氣得不行,慢吞吞地輕啟櫻唇:
「手下敗將,何以言勇?」
「你這個小-賤-人!」
薛寶琳氣得才要甩鞭子,就見身後一陣馬蹄聲聲,只好勉強住了手,只看向林暖暖的目光,好似能將她生吞活剝了。
「啪,」
薛寶琳只顧著盯著林暖暖,待一個香氣撲鼻之物砸中她鼻子之時,她只覺得鼻頭一陣痛,然後一個焦黃噴香之物就混著紛紛落下的酥皮滾落在地。
待薛明睿打馬過來,就見林暖暖脖頸高昂,指了指她對著薛明睿說:
「睿哥哥,快走吧,這個小娘子不僅口出穢言,還舉著鞭子想要打人。」
薛明玉原本正生氣地想要下去教訓滿嘴噴糞的薛寶琳,卻不料林暖暖居然用蟹殼黃砸中了薛寶琳本就有些扁扁塌塌的鼻樑,不由「噗嗤」一笑。
見林暖暖又如此說,不由笑得更加歡暢:得,小丫頭這是對薛寶琳來個徹底不認賬呢。
薛明玉只覺得正壞笑著的林暖暖越發對她心思,真是越看越愛,若不是顧忌才過來的薛明睿,真想好好捏一捏她的粉腮。
見薛明玉笑,林暖暖只迷惘地睜大了眼睛:
「玉姐姐,這人上回就說她是四公主,怎麼可能呢,你說,公主哪有這樣的模樣,我可不信!」
說著,又催薛明睿,
「睿哥哥,快些走吧,這人莫不是個瘋子。」
薛明睿沒有聽清薛寶琳方才說什麼,卻也知定不會是什麼好言語,他雙目森森地瞥了眼薛寶琳,只將薛寶琳滿腹的委屈給凍得不敢言語半句。
見林暖暖如此說,這才解了滿臉的冰霜,眼含寵溺地笑了,順著林暖暖的話吩咐李二:「沒聽見小姐的話,既然是瘋子小心驚著小姐,還不快走?」
李二嚇得忙揮起了鞭子,急急忙忙趕起了馬車。
薛明睿又冷目掃了眼氣得暴跳的薛寶琳,待打馬前行時又叮囑林暖暖:「往後見著瘋子莫要理會,直接走便是!」
說完,餘光又瞥了眼,正兀自站了起來看向林暖暖的徐元貞。
徐元貞見薛明睿看過來,忙努力地展顏,儘力露出最溫婉柔美的笑容,彷彿方才扭了腿腳的不是她。
薛明睿皺眉收回了目光,徐元貞有些迷戀地看著自己面前這個放在夢中想了許多年的男子,著迷地看著他那挺拔的身影,沒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
「明睿哥,聽說你要大喜了?」
徐元貞抖抖索索地將「大喜」兩個字,說的支離破碎,恰如她此時的心境,「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古來相決絕……」
徐元貞喃喃低語地念出了這兩句,可是心卻在滴血,自己雖有文君之才,卻不能如文君那般決絕,無他,實在是,自己深情錯付,已經是覆水難收了!
徐元貞摸了摸自己衣襟上的那個與之不相稱的黃褐色佩玦,就如這一塊玉玦一般,他將這個芝蘭玉樹,氣質清冷的男子藏在心裡已經許多年了。
「明睿哥,你……」
見薛明睿不答,徐元貞泫然欲淚地抬首,將一雙白皙的脖頸曲轉看向他,卻見薛明睿卻在同林暖暖低語著什麼,在林暖暖笑靨如花后,就已經跟著馬車打馬前行,
好似,從未見過徐元貞一般.……
徐元貞的淚,一滴一滴慢慢落下,手也越攥越緊,心底的恨意,越發濃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