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未亡人
那天的婚禮,成為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大家都熱切的討論背後的原因,浪女們說杜顏青是出軌了,而騷年們則幻想著他是出櫃了。可到底是出櫃了還是出軌了,大家討論的越來越來熱烈但是卻一直都沒有一個定論。
因為作為事件中心的杜顏青同誌,已經不在國內了。
當天,杜顏青立刻帶著人手坐飛機前往海地。但是海地的空中交通已經完全的混亂,無論是誰都無法取得許可。杜顏青的人和各國派來的搜救隊以及無國界醫療人員混在在一起,他們被迫滯留在聖多明各。
杜顏青他事先已經預料到這種情況,隻是他沒想到的是,海地的情況顯然要比他的預料還要糟糕。
杜顏青以及一眾杜家人來到海地與多明尼加的交界處,這裏的邊界處隻有一個不深的湖泊,騎著摩托車便可過去。
湖麵發藍,泛著詭異的光,湖中間要跨越海地的邊界需要騎摩托車衝過一個大概一公裏的緩衝地帶。
杜顏青站在國界這邊心急如焚,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腦袋出泡了,才會將顧思煙送到這個西半球最窮的國家。
就在他打算帶著人衝過國界線時,另一端同樣想逃出的海地人在到那條緩衝帶的時候,卻直接被邊界的衛兵斃命了。
所有的人都看傻了眼,真的是……格殺勿論。
有一個奄奄一息的海地人勉強衝了過來,杜顏青將他從湖裏拉出來,急切的用法文詢問海地那麵的情況。那個海地人驚訝的說:“你還想過去?我們想逃都逃不出來,你們居然想過去?”
海地的情況,果然比他們所有人想象的要糟的多的多。
地震就已經夠糟糕的了,房屋坍塌,不斷的有人失蹤、死亡。現在的海地,滿大街的都是死人。霍亂不斷,人們在紛紛避難、哄搶物資。人性裏麵最黑暗、最卑劣的一麵完全的暴露出來。
監獄的圍牆坍塌了,大量的罪犯越獄。這些越獄的囚犯用最短的時間集結了武裝力量,但是這些囚犯很聰明,他們沒有在這個現在幾近於無政府狀態的海地裏麵鬧事。這些囚犯,都混在了難民中間。
“先生,你有什麽人在海地嗎?”
“恩,”杜顏青遞給他一口水,憂心忡忡的說:“我的妻子在那。”
“老天保佑她吧,在海地,現在婦女的生活還不如老鼠,每時每刻都有被輪暴致死的婦女……”看著杜顏青慘無人色的臉,海地男子歎口氣說:“先生,我勸你還是不要去冒險的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杜家的人隻能混在各國的搜救隊前去海地救人。杜顏青本想第一個去海地,但是卻被趕過來的韓熙瑤阻止了。
韓熙瑤的頭發散亂,臉上還有磚沫的灰塵。她的情緒很不穩定,顯然是受到了強烈的驚嚇。看到韓熙瑤沒事,杜顏青很高興,但是轉瞬更為讓他揪心。韓熙瑤自己跑出來了,但是顧思煙卻跟她失散了。
“對不起阿顏……”韓熙瑤泣不成聲:“我們、我們當時在宴會、宴會大廳,結果地震來了,我拉著她跑、我們被房梁、被房梁隔開了……我想在回去,但是房子那麵已經完全塌掉了……”
杜顏青讓吳管家照顧韓熙瑤,他自己完全癱在了椅子上。
他突然沒了勇氣,是的,他怕,怕極了。他害怕到了海地以後在房屋的瓦礫中挖到顧思煙的屍體,他害怕看到顧思煙可能會被輪暴致死的畫麵,他害怕麵對顧思煙的指責與控訴。
他怕,簡直是怕極了。
他隻能在自己的心裏無望的呐喊,顧思煙,我來接你了,但是,你在哪?
你在哪?
韓熙瑤自覺地對不起杜顏青,其實當時在她拉顧思煙的時候,她自己的內心猶豫了一秒。如果顧思煙死在這了,那自己的兒子是不是就不會如此的投鼠忌器?你看,她隻需要猶豫這麽幾秒就可以,沒有人會怪她,這隻不過是海地眾多意外中的一件罷了。
她雖然隻是這麽一閃念,但是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真的晚了。
看著自己的兒子憔悴的如同枯槁,她才意識到,沒有人會怪她,但是她卻會怪她自己。
她從海地出來,自然是知道海地是什麽情況。她害怕杜顏青有什麽意外,所以她以死相逼,逼著杜顏青最終也沒有跨過那條國界線。
杜顏青在國界線這麽等著,他就站在那,他總是感覺顧思煙的身影在對岸閃過,然後卻又不見了。
海地的死亡人數不斷的上升,霍亂的致死率已經高達了百分之7.7,比正常的霍亂致死率高出了七倍。
聯合國不斷的派兵,各國都在努力的幫著這個貧困的國家災後重建。等到海地當局的局勢稍微穩定了一下,杜顏青也故不上韓熙瑤了,自己不管不顧的衝了過去。
但是依舊沒有顧思煙。
不久後,杜家的人在太子港難民營裏的難民身上找到了顧思煙失蹤前穿的衣服。上麵還有絲絲血跡,DNA檢驗結果證實,這件衣服是顧思煙的。
杜顏青當時幾乎瘋了一般要掏槍殺了那個難民,那個可憐的黑人婦女顫顫巍巍的用法文說:“我、我不知道這件衣服……我是從一個死人身上扒下來的,那些死人,都已經被焚燒了,不然,會爛……”
杜顏青眼前一黑,徹底的昏了過去。
他在多明尼加昏睡了三天,醒來的第一句話讓韓熙瑤喜出望外。
他說:“我們回去吧。”
他的聲音很輕,懷裏也一直抱著顧思煙那件已經酸臭的衣服。所有人都見過了他這幾天一直處於暴怒的狀態,他突然的安靜讓人覺得害怕。
回國以後,杜顏青麵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
他有條不紊的舉辦了顧思煙的葬禮,沒有找到屍體,他隻能為她建一個衣冠塚。葬禮那天天上下著鵝毛大雪,她的朋友本就少,能來的也就楚言和姬雪。
楚言來到墓地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的揍了杜顏青一拳。
姬雪尖叫著拉開楚言,杜顏青最近勞心勞力,身體幾乎被徹底的掏空了。再說,他也希望有人能揍他一頓,這樣,他才覺得心裏稍微好受一些。
他硬生生的接住了楚言的這一拳,整個人被他打的倒下,顧思煙拿煙灰缸砸壞的額角撞在墓碑上。傷口裂開,他額上再一次的飆血,撒在顧思煙的墓碑上,就如同一朵紅豔的蓮花。
“我以為……”楚言被姬雪拉著,他卻依舊氣呼呼的想衝上來,楚言的眼睛通紅,聲音哽咽的說:“我說過,在她的婚禮上,我要揍你一拳。但是我想不到,我這一拳會是在她的葬禮上打的。”
杜顏青受傷的是額角,但是他卻捂住心口的位置。他心疼的厲害,卻已經哭不出來了。
“思煙,她怕黑。晚上上廁所都要人陪,現在、你把她丟在了海地。她一個人在那遊蕩,她要怎麽……”
姬雪這個時候也已經淚流滿麵。
楚言甩開姬雪,喃喃自語的指著墓碑:“我不信,你說的一個字我都不信……她會回來的,一定會的。你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一個字都不信……”
楚言踉踉蹌蹌的離開,背影怎麽看都有些佝僂。
杜顏青從地上起來,他輕蔑的掃了姬雪一眼,嫌惡的說:“這下,你應該稱心如意了吧?”
“你別這麽說,你別說這麽惡毒的話……”姬雪掩麵哭泣,雖然她曾經渴盼著顧思煙去死,但是那時候她真的不明白,死,到底是個什麽概念,所以才會,做那麽幼稚的事情。
“她是個善良的人,一直都為你著想。就算我曾經那麽逼迫她,她也很少為自己考慮,想的也都是怎麽能不讓你覺得難堪,怎麽能讓你少受傷害。她對我說過,如果有一天,即使你拿著槍對準她,槍響了,她也會覺得是槍走火了……”
姬雪哭著跪倒在墓碑前。
“你滾吧。姬雪,你不是不想離婚嗎?那我如你的意,我們來日方長。”杜顏青的聲音冰冷沒有一絲的感情:“人都說,惡人自有惡人磨。你們欠她的,我都會一筆筆幫她討回來。”
“我們相互折磨的日子才開始,現在,你滾吧……”
姬雪走後,杜顏青自己一個人站在墓地裏,看著墓碑上的名字愣愣的出神。
“顧思煙,別這麽對我,我求求你。”杜顏青將額頭抵在墓碑上,眼底無悲無喜:“別這麽對我,你做什麽都行,什麽都行。除了這個,你給我一個奇跡,就一次,就一次就行……顧思煙,你別這麽對我……”
他伸出手來,摩挲著那塊冰冷墓碑。上麵有顧思煙的名字,他以前總是會感情飽滿的喚著這三個字。
但是此時,這個名字卻變得比嚴寒三九還要冷。
守陵人直到天黑才看著杜顏青離開,老人搖了搖頭,轉身進了屋。看著自己屋子裏麵掛著的女人黑白照,對著自己的妻子喃喃的出神:“你以前總是說我癡,我在這陪了你這麽多年,你也看到了,世界上的未亡人,並不隻我一個啊……”
人家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春去冬來,又是一年春來到。
杜顏青自己躺在顧思煙的小屋子裏,聽著外麵的春雨聲,愣愣的出神。
他躺在這,總是會想起第一次見到顧思煙時候的場景。一遍又一遍。
那時候還是夏天,顧思煙大學剛畢業,跟所有即將步入社會的女孩子一樣。幹淨,欣喜,眼神中不帶一點的雜質。
她跟姬雪拿簡曆來他公司麵試的那一天,是夏至。天氣很炎熱,他經過會議室的拐角處,正好顧思煙推開門。
她穿著幹淨的白襯衫,一臉的無知有無畏。她沒有看見站在拐角處的杜顏青,而是攔住了步速匆匆的戴慕喬,說:“你好,我等的有點渴,你們這有水嗎?”
她的聲音清脆像山泉一般,沁人心脾。
戴慕喬是他的特助,卻被一個小姑娘當成了接待員,她的語氣有些不客氣的說:“我不負責管這些。”
顧思煙有些失望,但是也什麽都沒說,很好脾氣的又回到會議室去了。
戴慕喬來到拐角處看見了杜顏青,趕緊將策劃方案交給他簽字。杜顏青利落的處理好文件之後竟鬼使神差的說:“去給會議室送點水吧。”
沒有在意戴慕喬訝異的神色,杜顏青神色無常的離開了。
然後是麵試BOSS關。
他有些好奇的問她,大學為什麽念了五年的時候,她卻不再那般的好說話,語氣幾近冷森的說:“先生,這跟你沒什麽關係吧?”
……
他以前躺在這張床上,總是會叫她:“顧思煙給我倒杯水,不要太涼,不要太熱,要溫的。”
“顧思煙,我要咖啡。”
“顧思煙,我要茶。”
“顧思煙,我要你……”
楚言那一拳徹底將他打清醒了,他從來都沒意識到,其實他對顧思煙很差。他愛的女人,生活的很糟。
他逼著她做了好多不願意做的事情,逼著她最重要的人離開了她。甚至因為他救了她的命,他有些張揚跋扈的在她的生命力馳騁起來。他得意囂張,卻忘了她一次次的犯陷又是因為了誰。
他告訴姬雪,惡人自有惡人磨,他們欠她的,他都會為她討回來。
那他欠她的呢?
顧思煙這是報複他,他欠她的,她不要他還了,就這樣跟鈍刀子割肉一樣,折磨著他。
外麵的雨聲淅淅瀝瀝,他想起以前他總是會忘記買香煙。無論多晚,顧思煙都會套上衛衣去給他買。他還記得有一次,下了好大的夜雨。顧思煙沒有打傘,等她回來的時候渾身都濕透了,隻有懷裏那包香煙隻是淋濕了包裝紙。
杜顏青歎了口氣,他輕輕的喊:“思煙……”聲音輕的,驚動了房間裏的灰塵。
這幾個月他也一直派人在海地找,但是沒有,什麽都沒有。
雖然他為她建了衣冠塚,但是他多希望有一天,顧思煙能帶著佑生出現在他麵前。可是不能了,他最近總是做夢,夢到她,她在哭,她對他說下麵好黑。
他拿起顧思煙床頭換了框的雙人照,他將唇湊過去。
他在吻她,仿佛在吻她。
杜顏青從床上起來,來到房廳,顧思煙曾經用來割腕的水果刀,還在原來的地方。
他輕輕拿起來,水果刀在夜裏泛著寒光。
幾乎是無意識的,杜顏青拿刀劃向自己的手腕。一下下,一刀刀,他在勾勒顧思煙傷口的形狀,他在試著體會她當時的心情。
鮮血迅速的從手腕處湧出,劇烈的疼痛讓他幾欲昏厥。疼,真的是太疼了。
杜顏青走到浴缸那,將自己泡在熱水裏麵。
思煙,佑生……我來,陪你們了……
地獄黑也不怕,我們在一起……
似乎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杜顏青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
可眼前突然一道光亮,迫使他大腦又開始運轉起來。
一個女人,應該是姬雪的聲音。她哭泣著說:“杜顏青!你別死,思煙,她可能還活著……”
“真的,我不騙你,思煙有一個律師,是秦征,他是首席大律師。海地地震後,他有過一次出入境記錄,也是去的多明尼加!顧思煙現在的檔案還沒有消,她可能還沒有死!”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許我們從來不曾走過,但它一直在那裏,總會在那裏。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曾有美人淚傾城卷》完。
(原定故事到顧思煙在海地死了之後就應該完結了,但是九思答應給大家一個翻轉。所以,加了一卷。卷名還沒有想好,大家有好的意見可以跟我提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