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景家希眼神一掃:「你說什麼?」
章銘當即就蔫了,舌頭打了個圈,把已經到嘴邊的豪言壯語統統咽了回去,轉而說:「當然了,那只是我認為。」
「你懂什麼?我們是這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章銘在心裡腹誹:是是是,你們都是各自肚子里的蛔蟲,那怎麼還一言不合就開打呢?你咬我我掐你,堪比兩隻鬥雞!
但嘴上卻說:「對對對,你們最了解彼此。呃也不知道那邊情況怎麼樣了,章銘不是也跟著去了嗎,要麼打給他問問情況吧?」
「不許打。」
章銘縮縮舌頭,他跟在景家希身邊這麼多年了,第一次見他執拗的像個小孩子似的,不肯打電話問情況,也不肯進去包房裡面老實呆著,就在這露天山頂上坐著,想著景昕她們一回來就能看得到,但萬一她們都不回來呢?
難不成要在這山頂上坐一夜?
章銘趕緊搖頭打消了自己這個可怕的想法,山頂後半夜會更冷的,他可不想被凍成冰雕。
章銘頓了頓又問:「那要麼叫人來接我們?山頂小公館計程車上不來,我打電話給姚銘桓讓他來接我們吧?」
景家希眺望著萬家燈火的山下遠景,忽的嘆了一口氣:「章銘,你了解蒯蔡蔡多少?」
得,開始答非所問了,看來真的是要在這山頂上坐一夜了。
章銘在離景家希最近的地方挑了塊平整又背風的岩石席地而坐,準備心無旁騖地陪著老闆談人生談理想:「蔡蔡不像景昕,她性子大大咧咧的,又貪吃,但人心善單純,我其實就是喜歡她這一點,跟她在一起很舒服,沒什麼壓力。」
景家希對章銘的間接秀恩愛表示十分的不滿:「什麼叫不像景昕?」
又開始護犢子了。
章銘試探性地問:「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景家希挑眉:「你覺得呢?」
好吧,真話,但不保證說完不會遭白眼。
章銘突然覺得自己的命好苦,斟酌著用詞說:「景昕吧,我接觸不多,感覺也不深,但從你和蔡蔡還有我爸幾個人不同的角度看過去,總覺得你們眼中的景昕不是同一個人。我爸心裡的景昕,還是個乖巧的孩子,但在蔡蔡眼裡,景昕就是第二個蒯蔡蔡,可幾次聽你所說,總覺得景昕,嗯,怎麼說呢,心思繁複,步步為營,是第二個你。」
章銘提心弔膽地說完,都已經做好捱白眼的準備了,沒想到景家希不怒反笑:「她可是我帶大的孩子,自然是像我的,只可惜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對她越了解,就越害怕。」
景家希越說聲音越低,神情越黯然。
章銘不明白:「你害怕什麼?」
景家希說:「因為了解,所以害怕,所以遠離,但我最怕的就是這種疏離。阿昕一直都覺得她自己是個膽小鬼,拿不起也放不下,連恨的勇氣都沒有,但其實連恨都不敢恨的膽小鬼不只她一個。章銘,你跟在我身邊這麼久,應該很清楚,其實我,比她更懦弱,所謂步步為營,不過是怯懦,這麼多年以來都被何東華壓著打。」
這可是個原則性問題,章銘馬上說:「一切都是為了JK,為了你父親的心血,你只是在顧全大局。」
景家希笑了:「你不用這麼盲目的向著我,其實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自己很清楚。不敢恨,也不敢愛,害怕得到,更害怕失去,謹小慎微,畏首畏尾,這才是我。你說我一直逼阿昕選擇,但其實在做抉擇的人是我,我既希望她能替我活的肆無忌憚,想恨就恨,卻又害怕她被恨意蒙蔽,最後連我都不要了。」
「怎麼會呢?」
天幕漆黑,岩邊料峭,景家希慢慢站起身來,遠遠看著,好似無所依傍的暗夜浮萍,在深不見底的黑淵中慢慢浮沉。
景家希揚起臉,似在親吻黑夜:「她又不是沒做過這種事,當年她說走就走,連聲招呼都不打,一走就是十五年……一朝被蛇咬,我是真的怕了。」
更深露重的,岩石潮濕,章銘生怕他會掉下去,剛想站起來去拉他,就看見一個風一般的月影忽的撲上來,緊緊抱著景家希的後背就往後面拖,最後兩個人都踉踉蹌蹌地跌在了地上。
居然是景昕,她回來了!
景家希欣喜若狂,但看著景昕沾了血的長裙,下一秒又立即變成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原來你還知道回來!」
景昕根本顧不上景家希說了什麼,她遠遠的就看見景家希站在山頂岩邊,所以特地讓阿靳停車,自己一路跑過來,就怕汽車的聲音太大驚到了景家希,更怕景家希一個不小心就……這裡這麼高,還這麼冷,景昕幾乎要哭出來:「你站在那裡做什麼?你身上怎麼這麼冷?你的外套呢?」
景昕絮絮叨叨的,剛剛她一路跑過來,氣息紊亂微喘,因為冷,也因為害怕,連嘴唇都在哆嗦,景家希忽的就沒有了繼續跟她生氣的心思,清涼乾燥的大手捧起她的臉,輕聲說:「我沒事,你別怕。」
景昕的眼淚就這麼掉下來:「阿希,我們再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他們都這樣脆弱不幸,為什麼還要互相傷害?
景家希點點頭,捧著景昕的臉低頭親下去,吻著,哄著:「好,我們再也不吵架了。」
隨即趕到的蒯蔡蔡看到這一幕,再次被驚到花容失色目瞪口呆:「捧捧捧臉殺,你你你們嗚嗚嗚……」
章銘捂著自家女朋友的嘴,半抱著拖走,塞進自己的車裡,遠遠的沖站在慕尚車邊的阿靳揚了揚手。
阿靳微微點頭,示意你們兩個電燈泡可以熄燈走人了,而他自己也鑽進車裡,穩穩地將慕尚停在一邊,不去打擾別人的花前月下。
天為被,地為床,阿靳凝視著小公館的大門,想起那個曾喂他吃糖,讓他一定要活著回來的女孩子,心口再次悶的發緊。
如今,她已經是別人的唯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