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景昕打開了燈,看見地上橫七豎八的扔了好幾個酒瓶子,而飄窗的窗帘是拉上的,光影映襯下,可見米色的窗帘後面人影幢幢。
景昕皺了皺眉。
他果然,又躲在了這裡。
房間的格局和擺設還和她當年離開時一模一樣,整整齊齊的書櫃,貼著貼紙的書桌,規整的像是沒有睡過的床鋪,就連窗帘都還是她那時候選的顏色,只是舊了些。
景昕拉開飄窗的帘子,看見同樣沒有任何改變的秘密基地,已經長大了的景家希還像小時候一樣坐在角落裡,定定地看著窗外,連神情都和當初一模一樣。
這十五年,變的似乎只有她,她的阿希,還坐在原地等她。
景昕的腳動了動,她想回到那原地,想坐回景家希的身邊去,像小時候一樣,賴在他的身邊,陪他一起看日出日落,陪他一起出神一起難過,一起熬過那些被至親拋棄的苦楚時光,陪他一起哭一起笑……
景家希突然轉過臉看向她,大抵是醉了,神情冷漠的像個陌生人。景昕的腦中一下子浮現出很多畫面,少年的景家希坐在窗邊出神的畫面,她哭著要離開景家時景家希失控的畫面,以及景昌律對她疾言厲色的畫面,一幅幅,像是被砸進她腦中的,殘缺而短暫,在一晃而過後,只在她心中留下驚駭。
夜幕黝黑,深邃的似乎能將人吸入萬丈深淵,明明她想說的有很多很多,可此時此刻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景昕的腳像在地上生了根,她到底還是沒能走到他的身邊去,她始終,是個沒有勇氣的膽小鬼。
景家希盯著他,冷聲道:「我還以為你不會再踏進這裡。」
景昕艱難地沖景家希笑了笑:「阿希……」
景家希的臉色更難看了:「笑不出來就別笑,比哭還難看!」
景昕立即抿住嘴巴,委屈的眼睛都紅了。
景家希反倒哧哧地笑了起來,身形不穩地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地往書桌旁走,景昕想要扶他也被他推開了。
他走到書桌旁拿起了手機,摁下了幾個鍵,很快有熟悉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小希,生日快樂……」
景昕瞪大了眼睛:「你怎麼會……」
「我怎麼會有這個女人的聲音,是嗎?」景家希冷冷地看著景昕,「你果然已經猜到了,不愧是我的景阿昕。」
熟悉的女聲還在響著,景昕只覺得大腦一片混亂,她撲過去奪他的手機,景家希也不躲,任她奪了手機關掉備忘錄提示,然後抱著手機躲在牆角,瑟瑟發抖的看著他。
景家希覺得頭疼的像是要炸開了,但是疼痛才最能讓人清醒,所以他忍著疼,一步一步朝景昕靠近,直到咫尺之距,他抬手便能將她困住。
景家希定定地看著景昕驚惶失措的眼睛,伸手從她懷裡抽走了他的手機:「這是你走的第五年,我接到的一通施捨,唯一的一次。阿昕,你覺得我該有多恨這個把我拋棄的母親,又該有多恨言而無信的你?」
景昕哽咽:「阿希……」
「如果不是我今天這麼狼狽,如果不是你猜到這個女人就是陸夕,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再見我!」
「砰」的一聲,手機已經被砸在牆上摔的四分五裂,而景家希像是真的瘋了,狠狠吻在景昕唇上的似乎不是他的嘴巴,而是野獸的利齒,啃噬撕嚙,恨不能活活吞了眼前的獵物。
景昕疼的眼淚直直地往下掉,嘴巴里都是鮮血和海水的味道,可是她卻不肯掙扎,只乖順地靠在牆角,任憑景家希發泄一般的親吻。
許是景昕的乖順,反倒讓景家希冷靜下來,他紅著一雙幾欲迸出血來的雙眥,咬牙說:「我不懂,到底為什麼,你明明心裡有我,為什麼不肯留在我身邊?為什麼我求你你都不肯,就因為何樂悅嗎?」
景昕不說話,她只是在哭,景家希慢慢放開了她,腳步虛浮地步步退:「親生母親不要我,父親也從不在乎我,爺爺看重我,也不過是為了讓我代替他完成數學夢,一旦我喪失了運轉的能力,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價值。人心善變,連父母親人都能遺棄厭惡你,哪有什麼值得相信的?但我以為,起碼你是不一樣的,起碼當他們都覺得我有病應該去看精神科的時候,你願意陪著我,但原來,你也是會變的。」
景昕驚恐地去拉景家希的手:「阿希,你別嚇我!」
酒勁上頭,景家希晃了晃暈乎乎的頭,竟然沖景昕笑了笑:「阿昕,我認輸了,我認輸,你再也不會像小時候一樣粘著我陪著我了,你再也不是我的小尾巴了……helios,熹游城,華曦……沒有了,我的陽光沒有了,你們都不要我了,呵,我是誰呢?」
景昕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又驚又恐,景昌律的話在她腦海中無限循環著,每一個字都彷彿嵌上了重石,一下一下砸的她頭腦發矇。
如果景昌律說的世界末日就是現在,如果……
不會的!
景昕撲上去抱住了景家希,她踮起腳尖去親吻他的嘴唇,前所未有的恐懼摧毀了她全部的理智,她不能讓這一刻到來!
她哭著親吻他,聲音都在發顫:「我永遠是你的小尾巴,我發誓我再也不走了!阿希你看看我,我求你看看我……」
景家希醉的已經連雙眼都有些渙散了,勉力才清醒了些,眯著眼睛看她,笑的像個孩子:「阿昕,你回來了……」
景昕劫后重生般鬆了口氣,還好,他還認得她。
還好,他只是醉了。
景昕放鬆下來,但驚魂甫定,手撫在景家希臉上都止不住地發抖。
景昕本想放開景家希,扶他到床上去休息,不料景家希忽的就攔腰將她抱了起來,快步走到床邊將她放在了床上,不待她起身就欺身壓了下來,還順便捉住了她剛剛撫在臉龐的手,放在唇邊細細地親吻,動作嫻熟的像是已經做過了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