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景昕繼續走近:「不,錯的是我,你該恨我。」
「可我卻一直以為是你在恨我,就像你母親說的那樣,當年我雖然保住了你的命,卻毀了你的人生你的家。」
「嗯,那一次是你錯了。」
「所以你怪我?」
「並沒有,相反,我很感激你,謝謝你在我被人丟棄的時候,將我撿了回來。」
此刻距離近的已經可以聽到景家希的呼吸聲,於是景昕停下腳步,擁抱住晦暗中的那個虛影,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在黑暗中尋求到一絲安全感。
「可我卻是真的恨你。」景家希沉聲痛斥,「你還記不記得自己答應過我什麼?你說過會永遠陪著我的,可是呢,你和她一樣,丟下我走了!」
「對不起……」
景家希的聲音中還帶著一絲試探:「阿昕,你知錯了嗎?」
「嗯,我錯了。」
當溫熱的液體滑進景家希的衣領,他才伸出手緊緊擁抱住景昕,終於鬆了一口氣一般:「阿昕,知錯就改,才是好孩子。」
「阿希,我們已經長大了,回不去小時候了。」
「我給你機會,悔改。」
「可我已經不是小時候的景阿昕了……」
「可是你說過會永遠陪著我的!」
景家希放開她,抬手打開了檯燈,剎那間刺目的光亮背後,是他堅定的目光,映著他額頭上已經滲血的紗布,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原來他是真的受傷了,可是報警抓她的又是誰?
景昕猶疑了,到底是哪種可能?
她不能留在景家希身邊,她該如何逃離?
「為什麼不說話?你在打什麼主意?」
景家希的聲音冷冷的,景昕打了一個激靈,連忙停止猜測,試探道:「爸爸呢?」
「他自然有他該去的地方。」
「那是哪裡?」
「你以為這些年他都呆在哪裡?外面的人不知道,可你我很清楚,瘋子自有他們自己的囚牢。」
「你們把他送回了精神病院?爺爺怎麼可能會答應?」
「你走的第二年,爺爺就去世了。」景家希冷笑,「這些年你走的倒真的是徹底,把景家的一切都拋下了。」
景昕強撐鎮定:「既然走了,當然該走的徹底些。」
「那我呢,你把我放在什麼位置?」
景昕低下頭,是的,是她食言了,答應了的陪伴,卻也身不由己的不能踐約了。
她又看到了景家希左手的小拇指,那裡沒有戴尾戒,只能看到淡淡的修補痕迹,可那疤痕卻像淬了毒藥,每一下的凝視都讓她心臟抽痛。
景昕哭著去握他的小指:「從四歲到七歲,其實只有三年光景而已,可你是我童年的全部記憶。阿希,我不是沒有堅持過,只是最後輸了而已。如果可以早一步知道結局,我想我或許不會堅持這麼久。」
「所以你走了,走了整整十五年!」
景家希抓住她的手臂,十指幾乎要嵌進她的皮肉,景昕吃痛,卻不肯低頭:「害怕被打併不是我離開景家的唯一理由,其實我離開,是為了成全我自己。那個人到底是我親生父親,所以我能夠理解我媽媽的做法,我們都不希望當年的事情再被人挖出來指指點點,離開你,離開景家,才能讓一切歸於安寧。」
「你想保護他,不惜丟下我?」景家希額頭的青筋都在突突的跳,他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那個被自己親生母親丟下的瞬間。
他放開了景昕,整個人都趨於平靜,卻冷靜的近乎可怕,一絲喜怒都看不出來了。景昕發現他額頭傷處的紗布都快被鮮血浸透了,明明氣血都在上涌,臉上卻一點表情都沒有,像是失了神志,嚇得景昕連忙去抱住他,一下疊一下地在他後背上輕撫著:「我沒有要丟下你,我從來沒想過要丟下你,阿希你看看我,求你了阿希……」
景家希第一次這樣子還是在十六年前,有一次景昕被景鏘打的怕了,景家希不在家,回來的時候就只看見躲在飄窗里瑟瑟發抖的景昕,哭著跟他說她不要留在這個家裡了,她要走,永遠都不再回來了。
景家希當時的樣子跟現在一模一樣,平靜的連一絲情緒都摸不到,只淡淡地看著景昕哭花的小臉,淡淡地問了一句:「所以你打算丟下我了是嗎?」
然後不等景昕回答,他就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砸爛了就近他所能觸及的所有東西,砸完了,又像魔怔了一樣,原地不停地轉圈,手足無措一般,慢慢跪在了地上,像是忘記了怎麼呼吸,臉都脹的紫紅。
景昕嚇壞了,連忙撲上去抱住他,順著他的後背,哭的幾乎閉了氣:「我不會丟下你的,永遠不會丟下你的,阿希,阿希……」
景家希這才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抱著景昕哭作一團。
自那以後,景家希再沒放景昕一個人在家過,除了那一次不得不趕赴加拿大參加競賽,也就是那一次,景昕丟下他走了。
景昕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其實那天晚上景昌律也在,她更加沒有讓任何人知道,景昌律在那之後對她的戒備,同她說了些什麼。
她一直藏著那些話,也永遠不打算說出來。
可是現在的她要怎樣做,才能讓一切回歸最初?
景家希的情緒漸漸恢復正常,景昕鬆了一口氣,像哄孩子一樣哄他:「阿希,我在,我在呢。」
景家希抱緊景昕,再不給她逃離:「阿昕,回來我身邊。」
這樣固執的景阿希,她到底還有什麼法子拒絕呢?
景昕彷彿下了什麼艱難了抉擇,語氣異常沉重:「好,我言而有信,可是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你放心,我什麼也不會做,也什麼都不會問,但前提是,你不能讓我找不到你。」
景昕點點頭,聲音哽咽:「好。」
景家希倒是很高興,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但你要是再敢跑,可就不是進警察局這麼簡單了,我會直接打斷你的腿,關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