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士大夫
如果你想做一個文人,那最好生在宋朝。
宋朝是文人的天堂,是士大夫階層最好的時代。
士大夫,顧名思義,就是對於士人和官吏之統稱,他們是個特殊的社會階級。
士大夫最早起源於東周,有才之人被稱為士,為官之人被稱為大夫,由此有了士大夫。故士大夫既是國家政治的參與者,同時又是社會上文化、藝術的創造者、傳承者。
但士大夫真正開始治理國家,還得從漢代說起。
漢代文明發展快速,便逐漸產生了文人治國的概念,不過那時的文官,多數還是由王室貴族、朝廷要臣推薦的有德之人為主,且官員多有世襲的嫌疑,選撥官員的制度不完善,標準不統一,真正的有才之士埋沒的也不在少數。
至魏晉南北朝時期,湧現出了「竹林七賢」為代表的一批高素質的文人,但可惜彼時國家正處於黑暗時期,官員依舊被士族門閥、豪門子弟壟斷。加之此等文人自認風雅,不願與官吏同流合污,所以這個時期的文人多數也是自娛自樂為主。
待到隋唐時期,隋文帝楊堅一舉奠定科舉制度,文人這才有了出人頭地的機會,以房玄齡、孔穎、岑參、狄仁傑、張柬之、張九齡等為代表的勵精國治之能人輩出,大唐也由此進入盛世。
再到宋朝,文人的的社會地位達到了頂峰,由於宋代程朱理學的發展進一步強化、發展了儒家思想,佔據了哲學的主流地位。科舉制度的完善,使得文化考試成了做官的唯一合法途徑。
同時,宋代皇帝充分吸取了五代十國時期的教訓,對武將大幅約束,造成重文輕武的局面,以「士大夫」為首的文官集團徹底控制了國家的命脈。
賈似道就是士大夫的典型代表。
此時宋度宗在位,朝野荒廢,賈似道專權,科舉制度形同虛設,文人武人,若要做官,均繞不開賈似道這關。
是以,錢取代了才成為做官的決定性因素。
孫叄少當然懂得官場的利害關係,他來到這裡八年,深刻體會到腐敗的威力,這世界幾乎沒有錢辦不到的事情。
只要有錢,天大的事情都能搞定,殺人罪犯能乖乖洗白,無德無才之人能當大官,冷若冰霜的美女能對傻子笑談。
官銜、土地、武器、人才,只要錢到位了,什麼都是水到渠成。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打定主意要逃離南宋,憑這些年他花掉的銀子黃金,早就可以買到一品大官了。
賈似道雖然名為一代奸相,但在買官賣官問題倒是頗有經商頭腦,不但所有職位明碼標價,而且還很好的管控了渠道,從他這買的官,都得加入他的陣營。
久而久之,他的黨羽便覆蓋了整個朝野。
賈府和孫府僅一街之隔,然而孫叄少見到賈似道卻用了了足足兩個時辰。
下午,正是賈似道玩蟋蟀的時間,任何人等不得驚擾。
賈似道玩蟋蟀,不像平常人家的逗樂消遣,或者市井之徒的投注賭博。
賈似道是玩蟋蟀的各中高手,不,應該說是玩蟋蟀的專家級人物。
他對蟋蟀的感情可謂天下少有,不僅蟋蟀不離身,而且還為蟋蟀專門著書立傳。
這裡有兩件事最為出名,一是賈似道有一次攜帶蟋蟀上朝,將它藏於袖中,大約是袖中燥熱,蟋蟀鳴聲不斷,賈似道好奇觀之,那蟋蟀竟從水袖內跳出,跳黏到皇帝鬍鬚上,惹出一個鬧劇。
二是賈似道痴迷於蟋蟀,找來了大批文人,立書《促織經》,從論賦、論形、論色、決勝、論養、論斗、論病等?多方面,對蟋蟀進行了詳盡的論述,還將此書上架分銷,可見他對蟋蟀的用心。
孫叄少深知賈相的愛好,雖於前堂等候多時,卻也是滿臉堆笑。
一會兒,賈似道由眾門徒簇擁著走入前堂。
賈似道還是童顏鶴髮,滿臉紅光的樣子,這也難怪,十日才上一朝,每日有蟋蟀、佳人作伴,又怎麼會疲勞。
他看到孫叄少來訪,不由喜上眉梢,這個財神爺來訪,肯定不會空手而來,雖然最近江湖上對孫叄少有點風言風語,惹得身邊人眼紅嫉妒提醒自己提防。
但他知道,孫叄少這個商人是離不開自己的。
孫叄少當然不會空手而來,他還沒拿出他的禮物,賈似道便感覺到了。
「是蛐蛐。」賈似道脫口而出,「我就知道孫大人外出一次,一定會給我帶點寶貝回來。」
孫叄少乘勢把石盒遞上,賈似道的臉都快聚成了一個包子,眯著眼打開石盒。
「果然是一個寶貝。」
賈似道博覽天下蟋蟀,知道這是一個絕世奇物,紅牙,黑體,四肢健壯,叫聲低沉雄渾,這可是極品「大將軍」。
賈似道忍不住把玩了幾下,心裡則盤算著這次孫叄少來所託何事。
他不愧是老江湖,略微觀察了一下便明白了。
孫叄少帶來了三個人,除去兩個面熟的侍衛,還有個高大異常的男子頗為面生,看這樣子,孫叄少來求官的概率不小。
賈似道把石盒一蓋,收起笑容。
現在是談正經事的時候了。
「孫大人今日來訪,不知所為何事?」
孫叄少行了一禮,等了許久,他渾身都有些酸麻。
「賈太師,孫某人昨日回京,無奈時日已晚,故今日特來拜訪,並無他事相求,只為見賈相一面。」
孫叄少這頓馬屁拍的賈似道全身舒服,他瞟了一眼眾門徒,這些人中,好幾個在孫叄少離京之際說過他的壞話,進過他的讒言。
賈似道這一瞥,意思很明顯。
但還有人不服。
「孫大人,聽說您這次離京可做了一番大事業啊。」說話之人頭圓臉白,乃是禮部侍郎顏峰,在孫叄少冒出來之前,他本是賈似道眼前的第一紅人。
孫叄少知道來者不善,他面不改色,淡然回答:「我奉命護送呂府要人前往普陀山進香,順路滅了幾個江湖毛賊,稱不上什麼大事情。」
「呂府要人?那分明是呂府的呂小姐,孫大人,您這樣帶著賈太師未來的賢媳走動,孤男寡女,恐怕不方便吧。」
這次開口是賈似道的門客宋毅,這個胖子之前就和孫叄少不對眼,他是個口無遮攔之人,今天借著這個機會正好發揮。
聽到這話,賈似道的臉色不住由晴轉陰,有點難看。
「孫某人潔身自好,賈太師自可明察,莫聽信流言。」
「流言?真若像孫大人所言,那護送之事也該由兵部或樞密院派人,再不濟也該由呂府出人,何時輪到戶部來管這事了?」
兵部侍郎陳溫也來興師問罪,他之前本是競爭戶部尚書的有力有人,不成想被孫叄少從天而降,橫插一刀,搶去了這份美差,故是懷恨已久。
孫叄少一聲冷笑:「兵部?這幾日江陵府吃緊,也沒見兵部如此心焦過,現在孫某人為賈太師出力分憂,兵部怎麼倒有意見了?」
「孫叄少,不要再裝好人了,城裡早就傳遍了,你偷偷奪了武林盟主,想要有所圖謀。」
「孫叄少,你現在有錢有勢,還要拉攏江湖野人,你到底有什麼陰謀企圖?」
「孫叄少,賈太師待你不薄,你怎可有二心。」
嘰嘰喳喳,嘈嘈切切,廳堂之上一時七嘴八舌,亂成一鍋。
「嘭。」賈似道聽不下去了,他一拍桌子,沒人再敢做聲。
「孫大人,不是賈某多慮,奈何人言可畏啊。」
賈似道一臉無奈的樣子,裝的倒是挺像。
孫叄少自知今日恐怕要無功而返,他向賈似道做了一揖:「賈太師在上,孫某人乃賈太師一手提攜,這等恩情,沒齒難忘,孫某人此次離京,一受呂府所託,保護呂家小姐前往普陀山進香,是為了撫慰衛國公在天之靈,可讓賈公子早日迎娶呂小姐;二來,孫某人也是藉機外出尋找江湖能人、可用之材,希冀能藉助民間力量,共抗元軍。」
果然是來買官的。
孫叄少後半句脫口,賈似道心裡有底了。
不管孫叄少是何居心,看來都得防上一手。
孫叄少到底不是官場老手,他或許沒發現,在他的言語之間,已把自己的弱點不小心暴露了出來。
他雖口上說是絕無二心,話里卻犯了官場的大忌。
孫叄少把自己的目的和野心表露的太徹底了。
官場之事,一旦你的目的太明確,對方就能順著這條線,牽著你的鼻子走。
就如同,你要買一塊地,直接開價必然挨宰;你要救個人,見人就動手人質多半有難;你要追求對象,直來直往定然討不到便宜。
越是想得到的東西,越不能太直接,否則等待你的,就是獅子大開口。
賈似道確實在盤算著該向孫叄少討點什麼便宜,論權勢他乃南宋第一人,即使當今聖上,他也不一定看得上眼;論金銀他已有幾輩子花不完的金銀財寶;再論其他,似乎也沒什麼想要的。
如果真要有,或許只有為自己的子孫謀點東西。
現在能考慮的,大概也只有安全方面的事情,元軍即將打來,自己這麼多榮華富貴該怎麼享受,如果孫叄少能幫自己謀得一世平安倒是個不錯的交易。
「孫大人,我素聞你聰明異常,頭腦過人,這樣,我今日也有一事相求,不如我們互相行個方便,你看如何?」
賈太師居然也有事情要求別人?這真是件稀奇的事情,賈似道那些門徒摸不準賈似道的心思,都默不作聲。
孫叄少不怕賈似道開口,他就怕賈似道不開口。
「賈太師請說。」
「來,我們到後堂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