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論道
天王殿上，蔣少堯立於中央，左右各設三排寶座。
那一排坐的是武林中的名門大派，如少林派方丈智恆大師、峨眉派掌門九陽師太、丐幫幫主吳解之、武當派大弟子黃一心、臨安盟盟主孫叄少等。
第二排坐的是三教九流的江湖幫派，如長樂幫幫主諸葛無量、巨鯨幫幫主鄭元昊、神拳門教主賀飛魚等。
第三排坐的是無門無派的散人豪強，如「鐵面判官」黃丹青、「毒蛇郎君」許元龐、「猛龍過江」趙子剛等。
蔣少堯一席客套話說完，武林大會就進入了第一個環節：論道。
論道，原本是各位名家大師宣講武學，普及經典的時間，后因戰亂，各門各派潛心研究武學的宗師漸少，急功近利的掌門倒是愈來愈多。
故而後來武林大會的論道環節便慢慢衍生成了頂尖門派領袖宣布統領武林方針，拉攏人心的場合。
按照慣例，論道環節由東道主先行發言，作為這次武林大會的舉辦方，南少林的智恆方丈應第一個上殿宣講。
智恆方丈出家前乃是一位世家子弟，飽讀經書，深明大義。
他明白如今武林江湖的沒落，不僅是因為各路頂尖高手的隕落，更是因為大眾人心的渙散。
江湖武林成立數百年，幾代宗師統領過武林，號令過江湖，然而，隨著時間的變遷，人性的醜惡也漸漸傳染到了這習武之人的世界。
為了權力，為了利益，為了私慾，江湖規矩日益鬆散，以至於上一代武林盟主黃芙在殉難之時，身邊竟無一人相伴，包括她的親生女兒，峨眉派掌門九陽師太都沒有站在她的身邊。
他要改變這樣的局面，他要捏起這一盤散沙，故而他選擇了吳解之。
此時，智恆方丈走上大殿中央，他向四周作揖致意，捋了捋飄在胸口的長須，「各位武林同道，江湖朋友，老衲不才，學術不精，不敢妄自代表武林發聲。但若論江湖地位，門派規模，有一位大師倒可代我指點江山。」
智恆方丈的聲音渾厚，中氣十足，殿上眾人本以為他會說點什麼名言經典，沒想到他一開口就表明了態度：少林不想做武林老大。
大家不由吃驚，蔣少堯側目，智恆方丈要推薦何人，若得少林派支持，那此人當選武林盟主概率肯定不低。
目光一致對準了九陽師太，張君寶不在，她無疑是這裡最大的大佬。
九陽師太臉上寫滿了驕傲，她沒想到少林派辛辛苦苦組織了這場盛會，到頭來自己卻放棄競爭武林盟主的機會，既然智恆棄權，這武林還有人何人敢和自己論資排輩？她不由竊喜，天助我也。
智恆沒讓眾人等待太久，他的眼神指向吳解之，吳解之心領神會。
「老衲有請丐幫幫主吳解之來為吾輩指點一二。」
智恆此話脫口的同時，九陽師太幾乎就要暴怒了，在眾目睽睽之下，自己竟被一個乞丐比下去了。
丐幫連六大門派都排不進，吳解之算什麼出身，這口氣怎麼能忍，她的臉漲得通紅，拳頭捏的發抖，體內真氣上下翻滾。
但是她必須忍，這是武林大會，而她是一代宗師。
九陽師太面色鐵青的目送吳解之上殿。
吳解之表情輕鬆，他的衣著雖然破破爛爛，臉上斑斑點點，不過此時，他就是全場的焦點。
「各位江湖朋友，老乞丐不才，得智恆方丈推舉，來略言一二。」透過長長的眉毛，吳解之掃視了一下，台下眾人表情各異，他明白，這是一個招募盟友的好機會，必須把握住。
「正如智恆方丈所言，吾丐幫乃天下第一大幫，吾深感榮幸，又暗自傷神。丐幫興，預示國家衰。我等習武之人，堂堂男兒，本當以國為本，不惜自身，奈何元軍肆虐多年，武林竟無一人敢揭竿反抗，致使吾幫黃幫主客死襄陽。后又有武當弟子飛蛾撲火，引得韃子恥笑吾南派武林，此孰不可忍。如今，武林江湖已至生死存亡之關頭，君可見中原武林之遭遇，如若韃靼侵入，則吾等皆難倖免。亡羊補牢，猶未晚矣，老乞丐若有幸擔此大任，號召群雄，自當身先士卒，投身前線，丐幫十萬教眾，也將化作亂世修羅，撲火飛蛾，與韃子拼個魚死網破。吳解之在此願立死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吳解之一鼓作氣，慷慨激昂，將心中所想盡訴，台下之人無不為之動容，喝彩聲此起彼伏。
九陽師太的臉色更難看了，一來吳解之佔了天時地利與人和，自己勝算大減，二來吳解之提及男兒報國、母親客死，都是自己心虛之事，她不知道吳解之是不是有意刺激自己，只覺得一股無明業火升起。
吳解之言畢回座。
挨下來當然輪到了九陽師太，她也不等蔣少堯有請，板著臉自己走上大殿。
見九陽師太登場，台下立刻恢復了肅靜。
她不是省油的燈，那些小門小派沒少吃過峨眉派的虧，見到師太登場，自然緊張。
「吳幫主剛才說的很好，真是代表了廣大江湖底層人物的心聲。」九陽師太將「底層」兩字念的特別響亮，她滿臉蔑視，踱著方步巡視四周剛才那些叫好的人，會場霎時死寂。
「武林之所以不團結，內耗多，老尼覺得最大的問題是某些門派胡亂抱團，多數幫派各自為戰，私慾橫流，全無紀律。就說這次武林大會，在座各位有誰敢說沒暗地裡拉攏過別人，交換過利益？」
九陽師太說完這句，又是惡狠狠瞪了一眼，「如若老尼當上武林盟主，別的不說，首先就要治治那些拉幫結夥、詆毀他人的武林敗類，還大家一個乾淨的武林，只有清除掉武林的害群之馬，大家才能團結共進，諸位可有意見？」
九陽師太說完，回到了大殿中央，殿上那幾個掌門、幫主面面相覷，他們不知道該不該鼓掌喝彩，師太這話打擊面太廣，誰還沒一點利益交易呢？
再看院內其他弟子，也是不知所以然。
定逸看眾人表情漠然，意識到這是個千載難逢的表現機會，定逸帶頭鼓起掌來。
「啪啪啪啪」，院內響起了一個孤單的掌聲。
「啪啦啪啦啪啦」，峨眉弟子見定逸表率，也跟著應和，接著又帶動起周圍一些中立弟子鼓掌。
不一會兒，現場總算有了一小片斷斷續續的掌聲。
反響冷清在九陽師太的預想中，她「哼」了一聲回到座位。
蔣少堯重回中央，他環視四周，「剛才三位武林的泰山北斗都對武學做了完美闡述，敢問還有哪位大師掌門想來和諸位同道探討一二？」
冷場，大殿院內鴉雀無聲。
倒不是沒人想說話，只是現在出來說話，無疑有選擇站隊的嫌疑，這丐幫和峨眉派都不是好惹的角色，何必出來找不自在。
蔣少堯大概也看出了這點，如今的江湖，人人自私，早沒了當年那種一心向武的氛圍，一旦涉及到利益，這些所謂的掌門幫主就和市井凡人沒什麼兩樣。
他的眼光落到了孫叄少身上，他不是常人，不妨聽聽他的想法。
「孫盟主，要不您來說上兩句？」
蔣少堯熱情相邀，孫叄少盛情難勸，他之前一直在人群中尋找周伍郎的影子，可惜掃視了兩遍也沒看到一個體型相貌接近伍郎的人。
莫非周伍郎沒有來？那真是白跑一趟了。
孫叄少這次出行刻意高調，他帶足人手，聲勢浩大，他希望能通過江湖網路給周伍郎傳遞一個信息，自己帶著呂婉玲來南少林尋他了。
孫叄少不是不知道鄱陽湖的變故，他清楚周伍郎可能會錯怪自己，但他肯定會相信呂婉玲，和她在一起就是自己好人的最大證明。
但周伍郎好像並沒有收到這個消息，又或者他隱藏在了這茫茫人海？總之，他肯定沒死，孫叄少有周伍郎活著的確鑿證據。
這次發言或許是一個機會，孫叄少的反應極快，他馬上想到了辦法，他要隔空和周伍郎對話。
只見他起身離座，步入大殿中央，向四周行禮，確定殿上院內都能看清自己后，他開始發言：「既然蔣大師讓鄙人論道，那孫某人不才，就和大家講一個故事。」
孫叄少望著遠方，深吸口氣：「從前，有個孤兒，從小被寄養在一個殺手集團，過著吃不飽睡不好的日子，后他有幸結交了一位朋友，他們共同成長，相約長大以後要一起闖蕩江湖，建立功業。奈何，兩人還未成年，年長那位就被師尊派出執行任務，幾年不得返，他們兩人害怕以後在江湖之中相遇難以辨認，誤傷對方，就相約在各自的假名里加一個數字作為暗號，年長那位選擇了『叄』，而年幼那位則選擇了『伍』。後來，他們果然在江湖中遭遇交手，不過，因為他們始終記得當初的承諾，終於相認，成就了一番事業。」
這是什麼意思？孫叄少故事講完，所有人均是摸不著頭腦，蔣少堯也在納悶，這叄如果是指孫叄少，那伍又是誰？難道是周伍郎？他們不是一對仇敵嗎？
「孫盟主，敢問您這個故事表達的意思是什麼？」智恆方丈苦思許久，不得要領，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孫叄少微微一笑，「在下不才，隨口編個故事，方丈莫要胡思亂想，我想表達的只有一個意思。」
孫叄少特意頓了頓，然後一字一句的吐出：「我們不是互相信任的朋友嘛。所有武林中人，不都應該是相互信任的朋友嘛。」
叄和伍？相信任的朋友？周伍郎忽然記起了什麼，那好像是一個模糊的夢境，又好像是一個真實的場景。
我為什麼叫周伍郎？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這是某個東方大國古代的百家姓說法，我們以後要去的就是這個古代大國。所以，為了以後能夠互相認出彼此，我們就用這個作為暗號，我就取第「叄」個姓「孫」，你就取第「伍」個姓「周」，不管師尊給我們取什麼假名，到了那裡，我們務必要用約定的名字作為暗號……」
周伍郎記起來了，這是「少爺」說過話，孫姓，中間暗號為「叄」，外號「少爺」，孫叄少就是「少爺」？
啊，孫叄少就是「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