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羅剎
《南鄉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懷》
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
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
不盡長江滾滾流。
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
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
生子當如孫仲謀。
——辛棄疾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看來你們確實受過蔣大人調教,不過可惜,你們私闖禁區,定是活不成了。」
「你究竟是誰?」向飛燕一臉忿忿,她不懂什麼禁區不禁區的,難道去一下自己房子的地下室也要被滅口嘛,另一方面,她暗自鍊氣,希望能打他個措手不及,無奈今天氣力消耗實在太多,即使有「菩提果」的催化效果,亦難再提煉出半個氣彈來。
「我只是蔣大人手下的一個無名小卒,不足掛齒,受死吧。」音猶懸空,拳風已至,光頭看著敦實,速度卻不慢,一下就殺到了周伍郎身前。
周伍郎氣虛,勉強抵擋,一個踉蹌,退了幾步。向飛燕剛想去扶,伍郎一手攔住:「不要插手。」男人的自尊心不容置疑,何況向飛燕自己明白,她想幫忙也幫不了什麼忙,她除了鍊氣之外,並不會一點能用的武功,如今也只能是乾瞪眼。
光頭可沒心思讓這兩人墨跡,又一個直拳襲來,這拳比之剛才那拳更加剛猛,伍郎身體雖是虛弱,反應卻是還在,他深吸一口氣,待拳頭近身瞬間,將拳卸下,借力打力,回了一記直拳,正中光頭肩胛。
「太極拳!」光頭被打的一陣胸悶,幸虧有內功護體,才沒傷筋動骨,「沒想到你是武當派弟子,那當真不能輕敵了。」
光頭退了兩步,調整呼吸,心神匯聚,兩顆氣彈剎那消失附,氣力包裹身上,散發著黑色的氣焰,在黑暗中更顯邪魅,這是要動真格了。
電光火石間,人到拳至,第三拳比較之前那兩拳,簡直有天壤之別,不僅速度快了幾倍,拳路也是異常詭異。
周伍郎只能看到拳風,他引以為傲的反應變得遲滯,身體完全跟不上節奏,左肩窩重重挨了一拳,泛起一陣生疼,料想是脫臼了,痛感還未散開,第四拳又到,還是一樣的變化莫測,腹部又是致命一拳,直把他腸子打的七上八下、酸水直流。
伍郎彎腰支撐,狼狽不堪,他用雙手護住頭部,這是生存的命門,奈何第五拳就是沖著頭部而來,重拳直入,碎金裂鐵,雖有雙手保護,他還是被巨大的衝擊力打飛出去,仰天倒地,右手已經骨折,滿是鮮血。
見勢不妙,向飛燕按耐不住,一下拔劍沖了過去,光頭也不回頭,一個側踹,將她踢飛出去,靜夜裡兀的多了一陣痛苦的呻吟。
光頭走近,他準備給周伍郎最後的一擊。
身體似乎已經到了極限,周伍郎心中充滿了不甘和憤怒。
「如果這次逃跑,我以後就會一直想逃。」
「我絕對不能死去!」
這是周伍郎發自內心的咆哮。
血脈,可以決定人的命運,即使人人生來平等,卻還是有著天壤之別,有人生來天賦絕頂,有人卻只能碌碌無為,古往今來,確有平庸之人成就偉業的勵志故事,但那是千萬挑一,百年難遇。
人生在世,只有天賦是恆久不變的財富,周伍郎可能暫時忘記了這種天賦,但他的身體不會忘記,他的靈魂更不會忘記,「我絕對不能死去!」一句怒吼,瞬間打開了埋藏於他血脈之內的「元神之力」。
驅動「修羅之力」和「元神之力」的也是心法,周伍郎並不知道,他無意中釋放了自己體內無窮的能量。
時間靜止,光頭的拳路突然清晰可見,伍郎的體內,一種力量在集結,他的雙手變得堅實無比,那一拳重重砸在掌心,好像打在一棵千年古樹之上,了無音訊。
光頭詫異,他沒想到奄奄一息的周伍郎竟能接住他的致命一擊,但他恐怕更想不到,伍郎的反擊立刻發動。
一記彈腿,光頭飛出,伍郎重新站了起來,不知不覺,痛處已經消退了大半,他不知道,「元神之力」正在飛快的修復著自己的傷口,體內那些細小到肉眼難見的樹枝在飛速的再生細胞。
光頭驚恐到了極點,這一擊讓他隱約感受到周伍郎體內那種不可思議的力量,那種超越凡人的力量,他沒有選擇,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必須有個了結。
他擺好了姿勢,這是他學自蔣少堯的絕技「北斗流拳——羅剎破空拳」,亦是北斗流拳七大絕技之一,雖然單體破壞力不如「阿修羅霸王拳」,但此拳速度更快,攻擊範圍也更廣。
周伍郎認識這個起手式,這是他在樹洞里看過的招式。
攻勢既起,光頭帶著必死的決心發動殊死一擊,羅剎破空拳攻擊範圍極大,如同此拳的名字,破空而出,乘風劈浪,光頭遠在數米之外,拳風竟已攻到,帶著空氣震動的「噼噼」聲,捲起一陣旋風,一擊中的。
這種速度的攻擊根本無法躲避,周伍郎只得交叉雙臂硬接,強大的拳風如同一把收割的鐮刀,肆意斬切,將皮肉撕裂,將神經切斷,一道道傷口出現在手上、臂上,血液噴洒,十指連心,周伍郎咬牙頂住。
風息驟然停止,光頭大口吸氣,北斗流的必殺技對身體的負擔極大,如果不能一擊必殺,那就唯有坐以待斃了。
周伍郎下垂的雙手在滴血,但他依然直挺挺的站著,「你到底是人還是怪物。」光頭已然絕望。
周伍郎並不答話,他本虛弱至極,但他的雙腿如樹根般堅實,那露骨的雙手傷口此刻正在自動縫合,這是他這輩子無法描述、難以想象的畫面,自己體內到底蘊含著怎樣誇張的力量。
江湖規矩,凡事終要了斷。
「現在輪到我來進攻了。」感覺雙手復原,周伍郎躍躍欲試。
他擺出了一個姿勢。
「你也會羅剎破空拳?」光頭無法相信眼前的場景,這個羅剎破空拳乃是北斗流絕不外傳的武功秘技,若不是蔣少堯傳授,天下絕無第二個人會此武功。
「多謝你告訴我這個武功的名字。」周伍郎淡淡的回應,氣彈消失,拳已出手,如同光頭的那拳一樣,帶著強烈的旋風。
空氣在扭曲,光頭的臉也扭曲到了極致,接著是身體,一切都在扭曲,旋風怒號,恣意撕扯著他的肉體,慘叫聲和著風聲,光頭就像陷入絞肉機的肉塊一般被切的七零八落,空氣中瀰漫著血腥的味道……
……
「『天才』,聽說你今天第一次去地上世界執行任務了,感覺如何?」說話的是個白白凈凈的少年,他自稱為「少爺」,「天才」是他給自己下鋪的兄弟起的外號。
「天才」真的是個天才,十歲已到了「30號」的實力,這個記錄在同年齡段中可以排進歷史前三。
只見「天才」一臉失魂落魄的表情,他顯然經歷了什麼難以回首的事情,「沒什麼好說的。」他默默的脫下衣服,那是一件滿是血跡的衣服。
「怎麼了?」
「真的沒什麼……」
「告訴我吧,我們不是朋友嘛。」「少爺」真誠的望著「天才」,他們兩人已經相處三年,算是無話不說,雖然在這人吃人的地下世界,根本就沒朋友一說,這自然也是「少爺」通過讀書學來的「古語」。
「我……殺人了。」
「這不是很正常嗎,你也不是第一次殺人了吧。」
按照地下世界的生存規則,每個出生的新生命須在五歲接受測試,如果測試合格,六歲得參加訓練營,七歲成為戰士,在地下世界執行治安、監視、暗殺、處決等任務,待到十歲,就可以接受地上世界的任務,不過一切的前提是能活到十歲。
剛滿十歲的「天才」已是「30號」修羅,他有著成年人一樣的身材,心理卻還是稚嫩,「我殺了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平民。」他的話里充滿著悔恨和自責。
「你怎麼知道他是個平民呢?」
「他是個孩子……」
「是嘛,那不要多想了,不過是任務而已,以後你就會習慣了。」
「他們一直告訴我,地上世界滿是恐怖的修羅和吃人的怪物,但事實呢?我們才是殺人不眨眼的修羅,我再也不會對女人和孩子動手了。」「天才」的小臉漲得通紅,眼圈也是泛著紅光。
「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們應該被稱為『羅剎』,就是古語中吃人肉的惡鬼,我們都是被精挑細選的『羅剎』,我們的任務就是用鮮血來洗滌這個罪惡的世界……」
「天才」驚訝的看著「少爺」,他不明白到底是怎樣的人才可以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這句話,他確實殺過人,但那是任務,況且死的都是些罪犯,那是主持正義,可現在,他的內心在動搖,併產生了一種深深的罪惡感。
「你殺過人沒有?」「天才」忽然發問。
「那還用問,我們身為『修羅』,哪有不染鮮血的。」
「你還記得你殺死的第一個人嗎?」
「當然,我記得我做過的每一件事。」
「你為什麼能這樣冷靜的說出這些話?」
「『天才』,你聽說過一句古話嗎?生命可以歸結為一種簡單的選擇,要麼忙於生存,要麼趕著去死。我們的世界沒有選擇,如果你不想成為那爛的像屎一樣的養料,就必須讓自己變得冷酷無情。」
「天才」不禁陷入沉思,他雖已是大家眼中令人膽寒的「修羅」,但他的本性並沒有被磨滅,他還記得自己的憧憬和初心,他只想追隨哥哥的腳步,他只想好好的活著,他只想吸一口地上世界的新鮮空氣,如果不用雙手沾滿鮮血作為代價的話。
「你知道,有些鳥兒是註定不會被關在牢籠里的,它們的每一片羽毛都閃耀著自由的光輝。牢記今日的一切,殺戮不可怕,死亡不恐懼,我們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明日能獲得重生,我會把死亡、恐懼、悲痛化作力量,我一定會過上我想要的生活。」
「少爺」的話讓「天才」目瞪口呆,他從沒想到那麼長遠,他突然明白了,眼前之人和自己的世界完全不同,也許,能悠閑自在活在這個地下世界,本身也不是一個正常人,此時,他深刻感受到了「少爺」的與眾不同。
……
「周伍郎,周伍郎,你醒醒啊!」向飛燕使勁拍打著伍郎的臉頰,她已經試盡了所有方法,喂丹藥,掐人中,淋冷水,貼耳叫,但是無一有效。
周伍郎在打敗光頭男之後,就直直的倒下了,沒發出一點聲息。
周伍郎難道死了?向飛燕腦中閃過了一個可怕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