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後山
《無題》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
嗟余聽鼓應官去,走馬蘭台類轉蓬。
——李商隱
「阿嚏!阿嚏!」不知道是瀑布水冷,還是這山谷間的濕氣,周伍郎噴嚏不斷。
殊不知,想念亦會傳染。
面前,愁眉不展的蔣少堯和幸災樂禍的向飛燕形成鮮明的對比,一切皆由自己引起,由自己那羸弱之氣引起。
「南斗大人,若我真是凡人之氣,又會如何?」周伍郎雖是鬱悶,但也期待蔣少堯能說出一兩句安慰之話,比如,雖然你氣是很弱,但不影響你的習武之路,又或者在這世界上,沒有內功的人照樣可以成為絕頂高手等等類似的話。
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蔣少堯無法掩蓋自己的失望之情,也沒打算給周伍郎畫餅充饑的機會。
「內功之源始於氣,氣之強弱決定武功發揮的上限,氣之類型決定可學武功的種類,如若是凡人之氣,恐怕只能一輩子以普通拳腳功夫營生了。」
只能一輩子以普通拳腳功夫營生?
普通拳腳?
此話猶如晴天霹靂,又如一盆冷水,將周伍郎的滿腔學武熱情澆的透涼,他眼神空空,腦中反覆盤旋著蔣少堯的聲音,「只能使用普通拳腳?」周伍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拳白腳,或是言重,但高深武功,定是學不了了。」蔣少堯說完一聲長嘆。
三言兩語,說的伍郎心灰意冷,意志消沉,轉念,又悄然生出一絲悲憤,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伍郎只覺得一個衝動的情緒在體內爆炸,他已難以承受,揮拳瘋狂的擊打石塊,一拳,石破天驚,二拳,頑石為開,三拳,石碎四散。
一旁的向飛燕本還想再嘲諷兩句,但見伍郎惱羞成怒,不知怎麼的,忽的靈光乍現,「師傅,不對。」
「什麼不對?」蔣少堯問道。
「師傅,當日在洪州,周伍郎明明用的是太極拳,他還用此拳傷及小徒,讓我一度以為他是武當門下弟子。」
「哦?」蔣少堯將信將疑,轉頭看了看伍郎,瘋癲的伍郎還欲發作,聽到此話也似乎有所覺悟,回想當日情形,或許當時他並不知道自己使出的是太極拳,不過現在,他倒真希望向飛燕說的話是真的。
「周少俠,你當真會太極拳?」蔣少堯依舊不信。
「太極拳我是見過,或許能打出一二招式。」
「不妨一試。」蔣少堯言罷,做了個攻擊的架勢,周伍郎也配合著擺好了馬步,看樣子,確實像是太極拳的架勢,這是當日周伍郎與黃一心交手后模仿學會的,當然,東施效顰,效果未知。
深吸一口氣,蔣少堯出招了,只是一記普通直拳,雖是平打,速度力量卻是俱佳,伍郎看清拳路,憑藉自己的天賦學著當日黃一心的招式,後退引力,待得拳到半空,力已借透,伍郎雙手一轉,卸掉了蔣少堯拳力,一拳反擊出去。
「厲害。」蔣少堯全力避開攻擊,肩膀仍被拳風擦拭,打花了一層衣服,「厲害,這確實是太極拳的招式。」
蔣少堯的表揚讓周伍郎一下眼前一亮,難道說柳暗花明又一村?
「太極拳是『洪荒正氣』所有者才能學會的武功。」蔣少堯補上一句。
「那……」伍郎欲言又止。
蔣少堯明白伍郎心思,「不過,你的氣是凡人之氣這點肯定不會錯,要解釋的話,只能說這太極拳乃你受傷之前所學的武功,也就是說……」蔣少堯頓了頓,略有所思。
「怎麼說呢?師傅。」向飛燕也是口直心快之人,急欲知曉答案。
「如果猜的沒錯,周少俠是因為受了重傷之後,氣的屬性才發生的變化,就是說,如果不出意外,周少俠以後也只能用太極拳這一個上等武功了。」
「這……可是您說過氣的屬性後天修鍊也很難改變的啊。」
「哎,周少俠,這話其實還有下半句,上半句是氣乃天生而成,後天修鍊也很難提升,下半句是但若受了重傷,壞了元氣,等級亦會降低,這氣的屬性提升困難,荒廢卻是極易。」
「那如果我硬是要練那高等級武功呢?」
「輕則走火入魔,重則當場斃命。」蔣少堯一臉凝重,此話非虛。
又是一個晴天霹靂,伍郎還以為可以撥雲見日,誰知還是煎熬如初,但他心裡並不願服輸,想來當初自己不會分毫武功,不也能萬軍叢中過,不流一滴血,現在至少還有了個一招半式的武功,既然如此,那索性就把它練到極致。
「周少俠切莫衝動。」蔣少堯搖了搖頭,「燕兒,就由你來教他鍊氣之法,我自有事外出去了。」
蔣少堯不多說,徑直走了,伍郎明白,這南鬥鬥聖想必是覺得自己已無調教的價值,心裡縱有諸多愁苦,也只能咽下,當務之急,只求早日學會鍊氣,離武林大會開幕,也只有兩周不到了……
見蔣少堯走遠,這邊向飛燕不再拘束,看看落寞的周伍郎,心裡陣陣暗爽,一則這周伍郎當初為保護呂婉玲傷了自己,此氣尚未消除,二則自己奉師命救了他,他不懂領情反還錯怪自己,這口氣也不能忍,三則看師傅當初大力推崇的周伍郎,原來卻和自己一個水平,優越感倍增,這就好比一個常年吊車尾的小孩,發現一個成績向來優越的孩子突然掉到了和自己相等的水平,那種感覺比自己拿到高名次還要酸爽。
向飛燕想著,既然師傅讓她傳授伍郎鍊氣心法,那自己當要好好利用,戲弄一下他才可解這心頭之恨。
「你叫周伍郎是吧,來,先給師姐問個安。」向飛燕到底是個十六歲的少女,心思煞是活絡,一下就想到了點子。
那邊周伍郎斜斜瞟了向飛燕一眼,沉默無語。
「喂,你是沒聽見嗎?師傅不在,師姐為大,還不來請安問好。」
周伍郎還是無動於衷,心裡暗罵無聊,但也不知該怎麼化解這尷尬場面。
向飛燕有點不樂意了,「周伍郎,你到底還想不想學鍊氣了?你是不是就打算這麼傻站到日落,那你這輩子可都別再提報仇這事咯。」
報仇,習武,時間,周伍郎忽然醒悟了過來,比起自己的大事,一點小面子又有什麼放不下的。
心意既決,嘴就軟了。
「師姐,周伍郎給你問安了。」
「哈哈哈。」聽到伍郎服軟,向飛燕立馬多雲轉晴,樂不可支,「好是好,就是表情不太自然,來再說一遍。」
「師姐,周伍郎給你問安了。」伍郎故意提高了音調。
這兩句師姐叫的向飛燕心花怒放,她在這荒山野嶺修鍊七年,其實儘是給蔣少堯當苦差而已,今日總算有了個可以讓自己頤指氣使的師弟,實在是妙不可言。
「好,真是個有禮貌的師弟。」向飛燕原來也是個性格直爽的姑娘,心想再為難伍郎一下也就夠了,「師弟,師姐口渴,你去後山給我采兩個桃子來,我就教你鍊氣之法。」
周伍郎一愣,他沒想到叫完師姐不算,向飛燕還變本加厲了,這後山又是在哪?
「往這條小路繼續走下去,應該就可以看到一個桃園,你采兩個桃子回來就行。」向飛燕其實並沒有去過所謂的桃園,她只記得師傅每天要走這個方向,問之則答曰去後山打理桃園,甚是神秘。
這個桃園是蔣少堯禁止她踏入的地方,她雖好奇心重,也不敢違背師傅命令,不過她已經打好了小算盤,今日不是有周伍郎在么,就讓他去做個替死鬼,換兩個鮮桃來解饞,萬一師傅怪罪起來也不是自己的過錯,簡直天衣無縫。
周伍郎不明所以,不過為了學習鍊氣之法,也只能硬著頭皮去干這摘桃的差使。
山路陡峭,走過一里路后更加狹窄,一邊是怪石嶙峋,另一邊是萬丈深淵,再走一會,連路都不見蹤跡了,只能側身攀著岩壁滑步前行,伍郎心裡自是光火,可既然都走到這裡了,又怎麼能折返,況且他本來就個不懂後退和逃避的倔強之人。
一陣摸爬滾打,路已到盡頭,四周都是懸崖峭壁,山風吹過,搖搖欲墜,伍郎環視四周,確是身臨險境,腳下是無邊無際的雲海,遠處是光芒萬丈的太陽和連綿不絕的群山,山谷靜籟無聲,如同置身仙境一般。
伍郎進退維谷,若不是他這等膽識和氣力的強人,光是看著這場景恐怕都要腳軟哆嗦,更別提攀著山岩挪動將近一里路。
腳下自是無路,看看天上,貼著峭壁長著一大片粗壯的樹藤,定睛一看,似乎有人攀爬過的痕迹,伍郎不假思索,雙手一抓就爬了上去,也幸虧他身材高大、長臂通天,正常人即使有這膽量,怕也沒這高度去觸及藤蔓。
一抓一踩,一蹬一提,伍郎憑著直覺,硬是找到了一條上行之路,也不知道爬了多久,終於摸到了一塊平地,伍郎心中大喜,用力一撐,上得平台,原來這是另一座小山峰。
這座山峰不大,幾乎全部被一棵參天巨樹所佔據,只見此樹榦圍數十丈,約估至少也得六、七十個成年男子才可環抱;樹根深入大地,剛才那攀爬的樹藤,竟都是他的根須,可見是何等根深蒂固;古木參天,樹枝更是繁多,橫七豎八、縱橫交錯,密密麻麻的樹葉大如蒲扇,將這片天空完全遮蔽。
桃子是什麼?伍郎這才想起他並不知桃子為何物,剛才答應的爽快,行動的匆忙,現在卻犯了難,根據他的理解,既能解渴,這桃子應為一種水果,他來南宋不久,水果還是吃過。
抬頭仰望,那滿眼的枝葉,也見不到半個果子,正欲去另一邊探查,樹后忽然閃出了一個白影。
是狼,是一頭體型巨大,渾身雪白,眼睛血紅,充滿殺氣的魔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