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南斗與北斗
《月夜》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闌干南斗斜。
今夜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窗紗。
——劉方平
天空浩瀚，斗轉星移。
自古有人觀天，有人解道，有人祭拜，星象之變，亦可預示人間禍福，天象之中，南斗北斗自首當其衝。
南斗六星，一曰死命、二曰司祿、三曰延壽、四曰益算、五曰度厄、六曰上生；北斗七星，一曰貪狼、二曰巨門、三曰祿存、四曰文曲、五曰廉貞、六曰武曲、七曰破軍。
南斗掌生，北斗主死。
古人認為朝拜北斗，可得道成仙，朝拜南斗，可增加陽壽。
此話並非民間傳說，南斗、北斗既是星辰，也是武林千百年來的兩大神秘組織。南斗掌生，意味南斗有任命武林領袖的資格，北斗主死，代表北斗有懲戒江湖敗類的權力。
自古以來，南斗、北斗暗中平衡江湖、制約武林，兩派高手層出不窮，卻又籍籍無名，兩派首領即便已然各朝各代的絕頂高手，也並無多少史料記載。
一切皆是傳說，又亦真亦幻。
民間傳言：
江湖平，武林正，二斗隱其行。
天下亂，殺意起，二斗必現身。
南斗、北斗並不會無端出現，而如今的武林陷入了無盡的浩劫，中原武林淪陷，南方武林群龍無首，南斗、北斗已然出現。
南斗首領謂之「斗聖」，因南斗掌生，以扶持武林為己任，故南斗流之武功偏重內功，講究養氣；北斗首領謂之「武神」，因北斗主死，以鏟奸除惡為目的，故北斗流之武功偏重外功，重視招式。
蔣少堯是南斗流第三十二代傳人。
此時，他望著遍體鱗傷的周伍郎，思量著該如何傳授他一點武功基礎，確實，若論體質，伍郎自是人中龍鳳、世間翹楚，但要說起武功，伍郎可是連一點皮毛都沒有的布衣，從零開始，也不知道該從何入手，更何況現在還不知道伍郎能否恢復如初。
「周少俠放心，待汝康復，吾定當傳授一二，不過我有言在先，南斗門下並不收徒，故你也只能和向飛燕一樣，學點呼吸吐納之法。」
伍郎聞之此言已然明了，這南斗可不是隨便收徒弟的人，凡人見之不易，能傳授一點皮毛功夫更是不易。不過即便如此，一來南斗救了自己性命，二來他還有言傳身教之心，自然滿口稱謝。
「多謝南斗大人，關於這武林之事，您能否再給我介紹一點。」
說到武林江湖，蔣少堯不住又是一聲嘆息。
武林本不分南北，古往今來，有人開山立派，有人坐湖結幫，有人引眾成教，有人自成一門，千年下來，這武林中，已有了大大小小上百個教派門幫，他們之中，又以三教九流，分門別類，招收徒弟，以延百年。
有以武學為尊，謂之正宗的武林正統，如崑崙派、華山派、倥侗派等；有以信仰為緣，招募信徒的名門豪強，如少林派、武當派、峨眉派等；有以生計為重，混跡江湖的天涯幫眾，如丐幫、巨鯨幫、海沙幫等；還有目的各異，以各種形式存在於全國各地的大教小門，如聖火教、臨安盟、神拳門等。
江湖本大同，武林皆一家，但歷史在1260年發生了改變。
開慶元年，公元1259年，蒙古大汗蒙哥被中原武林高手擊斃於合州前線，蒙古內亂，蒙哥之弟孛兒只斤·忽必烈火線回歸北方，出兵擊敗其弟孛兒只斤·阿里不哥。
公元1260年，忽必烈在部分諸王的推戴下，即汗位於開平，建元中統。
忽必烈繼位之後，立刻對中原武林開始瘋狂打壓，他以為兄汗蒙哥復仇為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捲中原武林，一時之間，江湖風雲變，血雨腥風起。
忽必烈軟硬兼施、剛柔並濟，或懷柔招安，或斬草除根，或以個人之名挑敗宗主，或以鐵騎之力誅滅滿門，僅僅一年多，中原武林竟已殘敗凋零，無首自潰。
自此，南北武林既分，中原武林半毀，有志之武林人士投奔北斗，重新建立了北鬥武林，繼續抗爭蒙古政權，苟活之江湖殘餘歸附元國，安然做起了忽必烈鷹犬。
南方武林自中原武林分裂之後，亦以長江為界，自建聯盟，於各處抗擊元軍，其中，尤以襄陽之戰最為慘烈，幾年之間，南方武林精英死傷大半，南鬥武林盟主、丐幫幫主黃芙也葬身沙場，蔣少堯臨危收下武林至尊令，這才有了下月初三的武林大會。
再說這次武林大會，共發出了五十五帖英雄帖，其中，名門正派共發了三十二帖，乃南少林、武當派、峨眉派、江南丐幫、衡山派等武林正宗；江湖大幫共發了十四帖，有長樂幫、巨鯨幫、神拳門等地方一霸；散人豪強發了八帖，如「鐵面判官」黃丹青、「毒蛇郎君」許元龐、「猛龍過江」趙子剛等，最後還有一帖，自然是當日南斗感周伍郎之勇，特贈之。
若按各門各派之教眾基數，這次武林大會少說亦有千人參與，然，時日不多，周伍郎能否如期趕上？
……
另一邊，忽必烈在攻克襄陽之後，於城內紮營，命人連夜整修，建起高台一座，一稱「鬥武台」。
這是兌現當日他對范天君誇下的海口，「我留你一條性命，你去給你師傅張君寶帶個話，讓他召集江湖高手一起來殺我，我在襄陽隨時奉陪。」
「鬥武台」既已鑄成，還未開封，不幾日，忽傳來大漠生變，急請可汗返回大都之急報。
忽必烈無奈，只得帶著伯顏、安童等親信星夜兼程返回大都。
大都，原是金朝中都，忽必烈即位后改名大都，並將這裡定位首都，大都城高牆深，人口密集，商貿發達，布局經典。
元朝新建的皇宮大明殿位於大都的中心，由阿拉伯人也黑迭兒設計，中書省官員劉秉忠為總負責人，耗時六年，方告落成，內設大內宮殿、太子府、中書省、樞密院、御史台等官署，開設四門，分別為大內正門崇天門，北面厚載門，東面東華門，西面西華門。
是日，忽必烈已達大都，也不安歇，帶著安童直穿崇天門，進入大明殿。到了內宮，已有一人站於殿上，此人身材高大，長發濃須，身穿錦袍金甲，手持一把圓月彎刀，忽必烈一看，正是他的五弟，伊利汗國的伊兒汗，東羅馬、阿拉伯、波斯的征服者，托雷的第五子孛兒只斤·旭烈兀。
看到旭烈兀帶刀站在殿上耀武揚威，忽必烈已是大為光火，「旭烈兀，你這幾年安居偏隅，本該頤養天年，今日怎麼想起前來面聖了。」
忽必烈此話異常尖銳，第一句暗諷旭烈兀不過是個偏地親王，第二句意思你此來恐怕凶多吉少，第三句申明自己才是真命天子。
旭烈兀當然明白，只見他面不改色，揮了揮手，朝堂之後又出來了幾個人，忽必烈自然認識，那是他八弟撥綽、九弟末哥、十弟歲哥都和十一弟雪別台。
忽必烈冷冷一笑：「今天人來的真齊，莫非是要來個家庭聚會不成。」
旭烈兀依舊鐵青著臉，深吸了一口氣，厲聲喝道：「你真不怕死，你乃何人？膽敢冒充我四哥忽必烈，殺我七弟阿里不哥，妄自稱帝，毀我大蒙基業！若不是八弟密信，我還不知朝內已生變故」
「哼哼。」忽必烈還是冷笑，「我是何人與你無關，你們只須明白我就是天選之子，我即元帝，元帝即我。」
「大膽！」旭烈兀終於怒髮衝冠，滿臉青筋暴起，眼中血絲密布，「來人，給我殺了這個逆天之賊！」
說話間，四個服裝各異，殺氣騰騰的戰士從後殿走出。
但見那最左一人，身材健美，發色深棕，皮盔皮甲，手持大盾寬劍，此乃拜占庭色雷斯人的角鬥士冠軍巴蒂斯塔；邊上一人，身形修長，眼凹鼻尖，白巾白袍，手持長矛圓盾，此乃阿拉伯色目人頭號殺手默罕默德；再右一人，虎背熊腰，赤裸上身，捲髮短須，雙手空空，此乃漠北蒙古第一摔跤手別哲；最後一人，滿身黑衣，頭戴面具，也是兩手空空，顯得神秘莫測。
四人站畢，旭烈兀嘴角微微一揚，「此四人乃我從四海六合精心挑選的『巴特爾』，聽說你很是能打，今天我就讓你見識下什麼是真正的殺人手段。」
忽必烈默默無語，走入庭院，將身上的衣服和盔甲一件一件脫下，回望一眼，這邊安童已是滿臉焦急，忽必烈道：「安童，等會不許你來插手。」
安童默認。
他又掃了一眼那四人，果然各個深藏不露，忽必烈在中庭立定，高聲喝道：「你們四個一起來吧，讓我見識下什麼是真正的殺人手段。」
「殺！」旭烈兀一聲令下，四人如猛虎下山，蛟龍出海，一起沖向忽必烈，見那刀槍鋒利，削鐵如泥，拳掌兇猛，內藏乾坤。
巴蒂斯塔劍鋒似虎，霸氣威猛，殺氣四溢；默罕默德槍尖化蛇，飄忽不定，神鬼莫測；別哲力大如熊，氣勢逼人，力拔山河；惟有那面具人，還在觀望。
忽必烈心靜如水，他在等待，等待那一擊必殺的機會，他上過戰場，帶得百萬大軍，精通武學，雙手沾血無數，但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天賦是與生俱來的。
那就是殺戮的天賦，在一瞬間決定生死的能力。
在刀劍近身的那個毫釐之間，忽必烈看到了破綻，他早已蓄勢待發，只欠東風，見時機既到，忽猛喝一聲，那聲音如同五雷轟頂，山崩地裂，透著空氣傳遞出去，鑽著耳膜侵入全身，一時間，刀槍懸空頻振，人人俱感暈眩，那四個戰士瞬時像被電擊了一般。
一秒，殺人一秒都嫌多，忽必烈雙手抓住那靜止一般的刀槍，順勢交匯，刀光血影，長槍刺穿了巴蒂斯塔的咽喉，寬劍切入了默罕默德的面門。
時間無法停止，但力量有時會超越時間，在別哲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忽必烈的鐵拳又到，打穿了他引以為豪的左大胸肌，一秒之後，只剩下最後的面具人了。
但面具人絕非善類，在忽必烈大喝瞬間，他已覺悟忽必烈絕非凡人，他必須找到破綻，速戰速決，高手對決，勝負只在一招。
在忽必烈擊殺三人的電光火石間，面具人也出手了，打出極其神速的一拳，那邊忽必烈連殺三人尚未回神，沒料到對手如此之快，胸口結實的挨了一拳，留下了一個紅紅的拳印。
「北斗流拳？有意思。」
驚，面具人沒想到忽必烈挨了北斗流拳竟渾然無事，更沒想到他居然知道北斗流拳。
「你果然是個惡魔。」面具人收了招式，雙手合十。
忽必烈眼前一亮，一股紅色的鬥氣從面具人的身上噴涌而出，快速凝聚，最後融成了一顆氣彈，氣彈，一共有五顆氣彈。
這個人是「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