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七章 曾經的師兄弟
薛千愣了一刻,一刻的空白。
空白之後,她開始回應,剎那間理智蕩然無存,心中僅余的感情愈發兇猛,似乎一切理所應當,一切順其自然。
她踮腳,圈住了他的脖子,想要加深這個吻。
周澈卻突然鬆開了。
薛千怔然,望著他,目光清水般圈起漣漪,臉頰微紅。
「我……」
「你幹了壞事……別想著翻臉不認人!」薛千脫口而出,也顧不得臉紅了,一把抱住他,死死抱住,頭貼在他的胸膛上,說著令人臉紅心跳的話,「你別不認賬,別不認賬……」
好不容易得來的,她可不能鬆手。
別不認賬……
短短四個字,語氣滿是撒嬌與賭氣……還有威脅。
周澈不禁搖頭苦笑。
還能怎麼辦呢,還能怎麼辦?
到如此地步,想反悔也反不了了,想回頭也回不來了……
何況,他是真的並不想回。
「你聽著。」半晌,周澈握住她的雙臂,將她從身上拉起,凝視她的眼睛,咫尺之距,深情且柔情,「還有半年時日,不著急,我會帶你走,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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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後,又在燕王府過了幾天平靜日子,那一日,周澈進門而來,帶來了一則重要消息。
永寧公主已按捺不住,連日來開始查探岫雲派蹤跡,並埋下殺手追殺郁青風。王丞相一倒,岫雲派沒了依靠,本就是江湖之流,不被公主放在眼裡,何況此次將她逼急,瞞著聖上痛下殺手也不為過。
薛千淡淡一笑,不為所動:「那又如何?讓他兩個且去廝殺罷了,左右都是我不待見的人。」
一個,是殺她父母的主謀,一個,卻是劊子手。
都不是什麼好人,正合她意,最好是都兩敗俱傷,岫雲派自取滅亡,公主若動作大了,勢必也會在皇上面前瞞不住,到時再看皇上又能容忍她到幾時?
自上回朝廷論辯,王相倒台,朝中已對公主風言風語,勢頭是壓不住的。
斗吧,斗吧。
真真叫自作孽不可活。
周澈沉默半晌,鎖眉坐了下來,靜看她:「可若是,其中有你認識的人呢?」
薛千奇道:「誰?」
她何時與這些雜教九流扯上關係了?
「郭雲清。」周澈淡淡出口。
薛千怔忡一刻,臉色倒也沒多大變化。
自從知道了真相,她不是沒想過他,聯繫當初在王家後山郭雲清離奇失蹤一事來看,不難說他與那些高手有些關係。
可是她又有些想不通,倘若郭雲清真是岫雲派的人,那他又怎會和王丞相對立呢?
三番五次找人家的麻煩,豈不是與自己的幫派過不去?
周澈忽然笑了,眼中浮現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前傾了傾身子,「你可知,與他在一起的,還有誰?」
「……誰?」
「你師父。」
薛千蹙眉,目光盯住他。
師父?師父和郭雲清?
怎麼回事,師父怎會和他在一起?他不是早回金陵去了嗎?何時回來的?
「這些,你怎麼知道?」薛千實在按捺不住好奇,要他一齊道來。
怪不得這幾日他一直不在家,每日都出去忙些什麼,原來在打探公主的事,才會對此了解得如此詳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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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前,正是郁青風帶著手下走投無路時,夜裡被追殺至山上,走投無路,幾個負傷的兄弟更是血流不止。
這是他失策,多少年來,岫雲派沒這麼窩囊過。誰知道,永寧公主深居內宮,手下竟有如此大規模、武功高的劍客武士?
如今時運不濟,難道,今夜就是他岫雲派的末日么?靠在樹榦上喘氣的郁青風如是想。
很快,又有聲音襲來,隔著叢叢石林,那熟悉的殺氣撲面而來。
他目光中露出狠厲,讓弟兄們打起精神,拚死一戰。
便在這時,前面的腳步聲戛然而止,亂了一刻,腳步聲密集起來,似是兩隊人馬打了起來,一時血光漫天,情勢突變。
廝殺過後,郁青風領人上前,看見了月色下對方的面孔,他呆住。
多少年了?
他們師兄弟二人,多少年沒見了?
他再一轉頭,看見了師兄身邊立得筆直的少年,再次動容。
窮途之夜,一番一番的震撼接踵而來,他看見了早已與他勢不兩立、分道揚鑣的師兄,看見了自己寄予厚望、失蹤一年的義子……
鐵血如鋼的郁青風,在那個九死一生的夜晚,人生頭一回眼圈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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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藥味充斥著整個屋子。
杜衡之坐在桌邊,喝了一盞又一盞的茶,似是渴壞了。薛千也不說話,只是一隻侍立在側,有條不紊地添茶。
周澈站了一會兒,出門,站在廊下靜立的少年身側,扭頭看他。
少年察覺到人過來,也扭過頭,看著周澈。
兩個只有過一面之緣的人,微微笑了。
周澈收回頭,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院中的石桌上,上面還有一盤未下完的棋,是他上次與薛千落下的。
「讓他師徒二人好好敘舊吧,」周澈抬袖,「郭少俠可有意對弈一局?」
「世子美意,卻之不恭。」郭雲清拱手。
二人走下台階,再無贅言,坐在了石桌兩側。
不遠處的花瓣落下,悄無聲息。朝暉苑從未有過的寧靜與祥和。
薛千為師父倒了第五杯茶,杜衡之終於不再喝,他抬手示意薛千坐下,薛千坐在了他對面,神色平靜。
「多日不見,你氣色越發變了。」杜衡之淡淡道。
是啊,世情變了,她氣色自然也變了。
薛千想笑,卻笑不出來,只靜靜看著師父,輕聲問:「十年了,師父也該說了吧?」
杜衡之垂眸,唇間微笑,輕輕點了點頭:「是,該說了。」
「當年您根本不是游經楚州,採藥途中救了我。」薛千忍不住鼻中酸澀,「師父,您早知此事……」
早知王丞相聯合岫雲派追殺毓國公一事。
所以,才尾隨而來,明知阻止不了,卻還是儘力而為,救回了她。
杜衡之回憶著往事,眸色似乎也變得柔和了,盯著桌子上細微的紋路,道:「那時,我看見你躲到了沙坑裡,心想著,這小姑娘真是好運。可又替你擔心,若你藏不好引來了刺客,我便出手……雖救不下毓國公一家,可若是能留住這個小姑娘,杜某我尚且能心安一點。」
彼時,他早已不再是岫雲派中人,一心一意當起了崔府大公子的師父,閑來治病醫人、讀書論劍,倒也十分快活。
若非那一日,派中好友向自己透露消息,他也不會捲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