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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總有變故

  楚州,連日來雨絲綿綿,春雨如油。


  在她終能勉強站起來的那一日,恰是暮色四合時。


  楚州河岸萬家燈火,皆掩映在漠漠夜色中,經由細雨滋潤,一船一燈都罩了霧色,觸不及,看不清。


  周澈扶她出去,美其名曰「活動筋骨」,實際則是薛千耐不住性子,每日躺在床上實在是將她憋壞,軟磨硬泡,才求得讓她出去片刻。


  李琦撐著大紅油紙傘,恰恰擋住這二人,白芷則在另一側撐著小傘,堪堪擋住她和李琦。


  四人就這麼出去了,引得河岸遊人側目。


  「你知道嗎?以前在金陵時,每逢燈節端午,秦淮河上數不清的遊船,燈火輝煌。我彼時一心練琴,並不願出來,可無奈姐妹們拉扯,便也跟著她們上了遊船。」


  站在淮河邊上,薛千觸景生情,喃喃說起了往事。


  周澈面無表情,聽她說著。


  「我雖疲憊於嵌雪樓的風花雪月,煩心於客人的接踵而來,好不容易出去一回,還要被人跟蹤,想著如何甩掉他們……聽起來,似乎真不快活啊。」她笑了笑,眸中流光溢彩,「可其實,並不是。在嵌雪樓那三年時光,有姨娘庇護,有姐妹照料,我反倒過得無比自在……恐怕,這世上沒有一個青樓女子,能比我這般快活了。


  「如若不是家中之事,我想,我也許會呆在那裡一輩子。」


  一輩子。


  她輕輕轉頭,目光移至周澈臉上,笑著道:「聽我這般說,你斷然又要生氣了。」


  周澈苦笑。


  其實薛千心裡又何嘗不知?若是周澈真還會對此生氣,她也就不會說了。


  「你之所以眷戀那裡,是因為嵌雪樓於你,終歸是個家,從來不是什麼煙柳之地。」半晌,周澈開口,「你這叫,不嘗風塵女之辛酸,便永無悔改之心。」


  薛千淡淡笑了,說得真對。


  「可是現在不同了,」她搖搖頭,「在你身邊,似乎也還蠻不錯。故,本小姐思考再三,最終決定捨棄南歸之心。」


  她輕輕鬆鬆說著,臉上漾著笑容。


  周澈應聲:「既然如此,本公子可多謝姑娘了。」


  「咦,謝我什麼?」


  「謝你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忍辱負重、委曲求全。」


  「……」


  *****

  周澈抗旨不歸,聖上龍顏大怒,加之王貴妃挑撥離間,聖上的怒氣頓時又高了三分。皇后看不下去,連日來做好點心烹好茶侍奉皇上,談話中時不時為周澈求情兩句,總算滅了些許怒火。


  可是皇上的不悅,卻是根深蒂固的。


  除此之外,內宮還發生一件大事——趙嬪蓄意謀害龍嗣,被王貴妃檢舉,最終打入冷宮。


  此事撲朔迷離,單憑几句話難辨虛實,皇上盛怒之下自然嚴懲趙嬪,可念在舊日恩情並未取她人頭。


  皇后卻不然,她暗中查此事,後宮遍布皇后耳目,要查出端倪來,其實不難。


  「皇后啊,多年來,真是辛苦你了。」


  自從杜紋等人下台後,皇上對王丞相愈發疏遠起來,雖算不上猜忌,可相比從前卻是冷淡不少。


  其實王相於他,一直都是心中硬刺。


  三朝元老,背後的黨派勢力,不知該有多少。皇上念他年老,有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尚且過去,不予計較。可,何事總得有個限度。


  皇後會些醫術,一邊為皇上捏著頭上經脈,一邊微笑著談話。皇上則斜躺在她懷裡,彷彿此時此刻,才是真正能放鬆的時刻。


  *****

  下地兩日後,薛千等人終於出發。


  既是抗了旨,她便做好準備陪他同去迎接狂風驟雨。


  可是,事事總是會出意外,天上總有不測風雲。


  便在剛出楚州不過兩天時,周澈在路邊下車買吃食,因薛千喊餓,而白芷忙著照料她,李琦又在後面的車上,他便自己下來挑吃食。


  本來,薛千的口味……也就只有他知。


  意外偏在此刻發生。


  薛千被一道黑影擄出馬車外,那黑影風馳電掣,迅雷不及掩耳,白芷眼睜睜看著薛千從她身邊消失,驚呼還沒喊出,便沒了人影。


  周澈轉過頭來時,只望見樹梢消失的衣角,接下來,便是急如驟雨的馬蹄聲。對方騎的是快馬,匆匆離去,是馬車萬般也趕不上的。


  誰都不曾看見那黑影的面貌。


  周澈從馬車上發現一張紙,上面所寫:本王攜薛姑娘至嶺南,遊玩二三日,后必當完好送回。世子勿念。


  他大怒,撕毀了紙張。


  孤身一人,奮馬揚鞭,疾馳前往嶺南——裕濯王的地盤。


  *****

  楚州至嶺南,何其遠?

  鄭青給薛千點了啞穴,事無巨細,除了不放她走之外,一切皆依仗她。可是面對薛千的反抗、絕食、怒目,他卻不為所動,惘若未聞。


  這副樣子,簡直氣煞薛千。


  她要來筆墨,將京中的要緊之事悉數告訴他,並承諾,等她做完想做的一切,再來好好報答他。彼時,他想做什麼,一切依他。


  求情至此,況確有聖旨一事,鄭青便軟了心。


  郊外客棧,他終於為她解了穴。


  第一句話,便是問:「報答?你準備如何報本王?」


  薛千站起來,給了他一耳光。


  鄭青的頭偏過去,不喜不怒,寵辱不驚,似乎已做好一切準備,回過頭來,淡淡睨著她。


  「你可知,你誤了大事?!」薛千的聲音帶著憤怒,腦海中想的,是日後回到京城所面臨的困境。


  為何,就這麼難呢?


  為何,連鄭青都要來插一腳呢?


  「什麼大事,誰的大事?」鄭青反問,眼神逼迫,冷笑,「如若不是本王的事,本王毫不關心。」


  看著薛千怒氣勃勃的面龐,像是看待仇人那般看他,鄭青心中沉悶,緩了神色。


  他輕輕按住薛千,讓她坐下來。


  「我知道,我此行衝動了,於你而言,定會生氣……或許還將永生不原諒我。」


  「你既知如此,又何必來惹我?」


  「千雪,你就沒想過,從未信過我……我待你會是真心么?」


  薛千無言。


  信不信,他又怎會知曉?


  「如果此刻我說,我要帶你走,帶你回嶺南,讓你一輩子在我身邊,你可願意?」


  「裕濯王說笑了,我已是燕王府的歌姬,不侍二主。」


  「歌姬?」鄭青冷笑,帶著嘲弄,「你便甘願當這歌姬?我當他待你如何好呢,原來不過是將你視為戲子……」


  「薛千本是戲子的命,又有何求?」


  鄭青凝上她的眼,面上是悲愴和痛惜,不知何時那位千雪姑娘,竟已這般自甘墮落了?他認識的千雪,在嵌雪樓的千雪,從來不是這個樣子。


  她一直是與眾不同的,清高孤傲的,內里卻是熱情似火的。


  他了解她,自詡了解她。


  鄭青終於不忍,開了口:「來我裕濯王府,做我的側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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