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春風得意
身後，沈君如和薛千的馬匹皆已走遠，四周傳來遊人的歡笑聲。
崔燕定定神，將馬牽到一側，準備避在此處等孫悅走遠了再出來。今日人多，只要他不往這裡走，便不會被發現。
崔燕如是想，便不由自主朝後瞥了一眼，想看看那群人走遠了沒。
結果這一扭頭，立時看到孫悅也扭過頭來，剎那間，四目相對。
崔燕一個激靈，猛地轉過頭去。
孫悅本是正在說笑，一伙人朝一群馬走去，也想著春日踏馬，結果未料卻遠遠望見了她……他心下疑惑，不知是不是看花了眼？
崔家大小姐，他先前也見過一回，只不過相隔久遠，記不大清了。訂下婚約后，更是未曾得見，今日萬沒料到會在馬場相逢。
馬場……
孫悅朝四周環視一圈，暗道：原來這崔家小姐也是個會騎馬的……想必不是那些深閨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了。因此，心下一喜，向同伴說了兩聲，便朝這邊走來。
此刻的崔燕，握著韁繩，只是剎那間的對視，便已擾亂心神。
直至背後有腳步聲響起，且愈發增大，她才渾身一凜，腦中冒出的念頭令她知道那定是孫悅……
一時六神無主，抬頭，不遠處河流清澈明耀。
她立即牽了馬，朝那邊走去。
等她到了河邊，他斷不會再跟過去。如此並非君子所為。
不料，剛邁動兩步，身後便有聲音響起。
「姑娘請留步。」
崔燕愣住，腳下不自覺停了下來。
果真是孫悅，他竟跟來了。
崔燕呆立著，不轉身，也無言。
「敢問姑娘……可是崔府中人？」孫悅顯然不確定，試探地問道。他的聲音柔和溫潤，還帶著股子清亮，那是崔燕聽過最好聽的聲音。
崔燕仍不轉身。
身後的人不說話了，腳步卻也停下，再不向前。
孫悅已經猜出了大概，心裡輕飄飄的，不知是何滋味。下月便要成親了，今時今日，竟在郊外馬場撞見，不得不說是緣分。
他笑了聲，問道：「想是姑娘的坐騎不舒服了？」
適才遠遠看見，崔燕從馬上跳下，此處雇了馬匹的定然是要騎馬，不可能只是閑逛。所以他便推測崔燕的馬出了毛病……
「你且等一下。」他說完跑開。
崔燕終於耐不住轉頭，望見孫悅跑到一匹馬旁，將樹上纏繞的韁繩解下，牽馬走了過來。
她又下意識回頭，不過，這次只有一瞬，便又迴轉過來了。
她看著他，大大方方地看著他。
她就是崔燕，崔燕就是她。崔燕崔大小姐，向來不是拘謹之人，她也絕不做這小女兒之態！
崔燕給自己鼓足了氣，目光澄明，直視孫悅。
孫悅牽馬過來，目光觸及崔燕面孔時，微微滯了一下，旋即又移開。
他拍拍身側的玄色駿馬，其鬃毛油光發亮，體格矯健碩大，說道：「這是我的，你先用。騎完后還拴在那裡即可。」
「那你呢？」
「我……我不需要騎。」他也大大方方，笑中帶一絲羞澀。
不需要騎？不騎你雇來幹嘛？
崔燕緊抿嘴唇，並未拆穿，目光在馬身上流連一圈，不作聲。
見她如此光明磊落，孫悅反倒有些緊張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環視四周，找話題：「此處怎就你一個？沒丫頭跟著？」
崔燕搖頭，視線留在馬身上：「表姐她們去那邊了，我去找她。」
「嗯。」孫悅半晌吐出一個字來。
接著，便是片刻的沉默。
崔燕翻身上馬，頃刻間走遠，孫悅呆立片刻，折返回來。
她連個謝字都沒有，本來也沒想著道。
寥寥數語，十分詭異。
像極了久別重逢的故人，分明是兩個陌生人，出口的話卻像是朝夕相處的人交談的。
崔燕揚鞭疾馳，春風拂過面頰，將她鬢邊的碎發吹起，將她腳邊的裙裾吹動，吹動她的心弦，亦將她臉上的笑容緩緩吹開。
遠處的河水波光粼粼，清澈通透。天上的白雲朵朵漂浮，軟似棉花。身側的嫩柳、馬下的青草……一切一切，皆是如此生機勃勃。
一切一切，都在這個春日盛開。
「你去哪裡了，怎麼現在才到？」沈君如兩個早在柳樹下等了半天，這才等到崔燕的身影，都快睡著了。
「適才碰見靖國公家的小姐，說了兩句話。」崔燕下馬，閃爍其詞，「過來找你們的時候，又差點走錯路，這才耽誤了。」
「無妨無妨。」沈君如擺手。
「表姐，你是如何……打敗那個柔然國王子的？」崔燕席地而坐，看似漫不經心，「那日哥哥回來，我聽說這件事，吃驚得不得了。」
沈君如睨她一眼，諷道：「這種消息，你倒真是靈通。」
「我其實也想問。」薛千道，「不如你就說說，那必勒格魁梧高壯，中原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你竟能險中求勝，也著實出我意料。」
「你們兩個就如此看不起我？」沈君如冷哼。
她顯然是想逃避此話題，薛千卻偏抓住不放：「我當時好奇的緊，可是問周澈，他但笑不語。於是我便猜裡面必然有貓膩……君如姐，你說是不是？」
她眨眼笑著，灼灼目光盯著沈君如。
崔燕聞言，也精神振奮，充滿好奇的眼光死死凝住表姐。
可沈君如並沒有如實相告之意，如此丟失顏面的事，她為何要脫出？又不是傻子！
「你兩個是閑的？那必勒格目中無人，空有一身強健體魄，外夷人恐怕皆是如此，能征善戰，卻不懂半點謀略之心。來我大齊，張口便要聖上賜婚，呵，簡直是笑話！再說了，他身為柔然王子，娶我一個侯府之女，顯然於己有虧，不知正打什麼主意呢……」
誠然，外國王子求親，大齊必然要派出一位公主，即便不是公主，也是郡主身份的人物。
萬般輪不到她來出嫁。
這必勒格要麼是瘋了，要麼便是柔然有何莫測目的！
薛千和崔燕同時結舌。
這一點她們倒沒料到……
「本殿對天起誓，對沈小姐絕無半點陰謀權術！正如小姐方才所言，外夷人不懂謀略，直來直往。因此小姐相信，我實乃一片誠心，千萬不要誤會！」
正在凝神間，樹后忽然繞出一個人，聲如洪鐘，嘹亮天際。
她們嚇了一跳，猛地立起來。
崔燕這是第一次見必勒格，還不知他便是必勒格，因此心生防備，蹙著眉，站到了薛千身後。
薛千咽咽唾沫，定了定心神。。
外夷人皆是如此神出鬼沒、行事出人意料？
唯獨沈君如仍坐在地上，扭過頭望著乍然出現的人，臉上表情凝滯，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