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脫險
柴房裡,薛千裹著那一團棉被,坐在牆角睡著。
厚厚的棉被將她渾身包住,只露出半邊臉頰來,饒是如此,那半邊臉仍顯得十分蒼白。
睡得著人睫毛微顫,秀眉蹙起,似乎夢裡也不大安生。
萬籟俱寂。
唯有她細微的呼吸聲,起起伏伏,響在這寂靜的夜裡。
「薛姑娘,薛姑娘?」
袁信不知何時已從窗口跳了進來。那半開的窗戶,經由棉被的遞入已大了些,都能容得下一個人。
他佝僂著腰,慢慢走近她,嘴裡輕輕喚她的名字。
薛千睡得並不大安穩,聽到這聲音,初以為是夢魘,後來辨別出此為男音,心中陡然警醒,睜開了眼。
她的視線里,站著一團黑影。
那黑影距她非常之近,正在注視她。
幾乎是瞬間,她險些驚叫出口,猛吸一口氣,腦中變得無比清醒,正欲去腰間摸東西,忽然想到,也有可能是崔承皓。
便試探地問:「你是……」
「我是來救你出去的。」
薛千聽了出來,這不是承皓的聲音,是袁信的聲音。
她大腦發懵,一連串疑問湧上心頭:他怎會在此?是承皓帶他進來的,還是他自己進來的?
是真要救自己出去,還是……
她恍然分不清,似夢非夢。
「薛姑娘,你聽我說,你看這裡多冷,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啊,沈夫人不通情達理,真是太狠心了!就連承皓……哎,你還是他師妹呢,他都不來看你。」袁信見她不說話,又湊近兩步,「所以薛姑娘,跟我走吧,我帶你出去,明個就算問起來,有前事作證,也說得過去。」
薛千仔細聽著他的話,反應遲鈍了片刻,待她明白過來,臉色頓變。
有前事作證……
何謂前事?
豈不就是說的香囊一事?
他還有臉說?
再者,若說他二人暗夜私會,豈非把她往火坑裡推?
薛千強忍怒氣:「誰讓你過來的?」
「自然是我自己過來的啊!他們都不管你,我是要管你的,你放心!」
誰需要你管?
薛千恨不得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出去。」
「別啊,薛姑娘,你不用擔心,此事我來解釋就行。你看……條條大路你偏不走,非得在這裡死守著,對你有什麼好處?!」
「你再不走,我便叫人了。」
袁信一怔,繼而笑了,換了種語氣:「你倒是叫啊,叫人來看看,此刻是怎樣的情景?」他環顧四周漆黑的柴房,神態悠閑,「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儘管叫,大聲地叫,叫的人越多越好!我呢,純粹是好心當作驢肝肺,有心來帶你出去,你反倒不顧……」
正說著,倏爾之間,一柄涼涼的東西貼住了自己的脖頸。
袁信的話當即停住。
他的心猛地一沉,緩緩轉過頭來,看向眼前的女子。
只見她手裡,捏著一柄軟劍,襲來的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轉瞬之間便橫在了他的脖前。
那清涼的觸感,讓袁信渾身一凜。
簡直比這冬夜還要寒冷百倍……
「你、你這是……」
「我早說了,你若不知好歹,會吃不了兜著走。」薛千壓低聲音,冷漠的目光從眸中發出。
「你,你別動手,有話好好說……這可是要命的!」
「就是要你的狗命。」
「……」袁信乾笑兩聲,好言相勸,「好,好,你不走我走,我這就走!」
「你聽著,袁信。」她一字一頓,「我念你是君如表兄,亦是師兄好友,今夜尚且饒過你。今後你我再不犯干戈,也別再出現在我面前,更別提……那香囊一事,究竟如何,你心裡有底!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好自為之。」
「好,好,薛姑娘說的……我必當銘記……」
薛千慢慢收回手來,目送他前行。
瞬息之間,全身上下,已出了一層薄汗。
她的手,她的雙腿,她的五官,此刻都是僵硬的,彷彿再不能動。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薛千微呼一口氣,閉上雙眼,後背靠在牆上,正欲平息凝神。
不料,袁信走至窗口后,作勢要上去,卻並未上去,而是留意著身後,以待時機。
見薛千閉上了眼,便放鬆了警備,便憋足力氣,轉身往前猛地一躍,撲在了薛千的身上。
隨即而來的一陣旋風,讓薛千瞬間睜開眼睛。
可當她料到不妙時,已經晚了。睜開眼,四肢皆被袁信牢牢按住,動彈不得。手裡的軟劍被他一捏,鬆開了五指,掉到地上。
黑夜給人以雄心壯膽,給人以逃避現實,給人以惡性畢露,給人以蒙蔽雙眼……
再骯髒齷齪的事,經由黑夜這層遮羞布蒙上,似乎也算不得什麼了。
黑壓壓的空氣里,到處瀰漫著袁信粗重的呼吸聲,與那可怖的言語。他冷笑,沉聲:「薛千,你一個青樓妓女,何必裝清高?這副身子早被人摸過數回了吧……如今你無名無份,寄人籬下,到底有何可裝的?我堂堂軍中將士要你,你何苦不從呢?」
這番言語,別說薛千,就是正兒八經的賣身舞女,聽了也未免刺耳扎心。
薛千想不到,自己千辛萬苦掙來的名氣,在金陵備受人喜愛。到了京城,竟三番五次被人作踐,被人以看輕身份……
她究竟是對了,還是錯了?
誰能料想,今日的狀況,會如此不同呢?
袁信低下頭去,更想要接近她,結果卻聽到了薛千冰冷的話語:「你今日敢碰我,明日我便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袁信停在了那裡,轉頭,臉幾乎貼上她的臉:「到了這關頭,還說這些沒用的,有何意思……」
「你別忘了周澈。」
此言一出,袁信的表情瞬間僵硬。
周澈……
他方才想起,當日周澈過來時,似乎是向著她的。又猛地記起,她已去了燕王府幾日,日夜都住在那裡,莫不是……
「別想了,我是他的人。」薛千轉頭看他,「袁信,你說,此事結果會如何呢?」
我是他的人。
這句話……兩個意思。
一是說,她是燕王府的人,是為周澈謀事之人。二是說,她已成了周澈的人……
袁信打了個冷戰。
無論是哪個,她都碰不得,都冒犯不得。
她被沈夫人懲罰,被關禁閉,都情有可原,都能說得過去。
可是……被自己冒犯,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了。
窗外,寒月移出烏雲,月光明亮了些,照得屋子也亮堂了許多。
陰翳散去,袁信也漸漸清醒過來。
他在做什麼……
這不是簡單的強娶之事……這是拿自己的命在賭啊!
他握著薛千雙臂的手,忽然鬆了下來,身體漸漸抬起,遠離了她。
薛千躺著沒動,看似風輕雲淡,可誰都不知,她的身子已然癱軟,實在根本動不了。
但她知道,她贏了。
她躲過了這一關。
便在這時,屋外傳來一聲低喝:「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