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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明明就是她

  酒樓上,三人正把酒言歡,屏風前坐著的歌姬在彈琴,琴聲繞樑,酒香襲人。


  誰都沒料到,會衝進來一個人。


  沈君如大手一推,木門被推開,帶出了一聲長長的、嘶啞的開門聲。


  她站在門前,不慌不忙,也不邁步,就立在那裡,巋然不動。


  聽到聲響,離門最近的張鷺起身,繞過屏風來到外間,一看外面的人,先是呆了一刻,立馬記起她是誰。


  「沈小姐來啦?」張鷺認得這是沈候家的長女,而今日君如的裝扮,也正是女裝。


  沈君如冷冷睨著他,那寒意並非指向張鷺,而是散發在屋子裡,悄悄指向了另一個人。


  聽門口沒動靜,另外兩人也走了過來。


  看見沈君如,崔承皓尚以為是來找他的,問道:「有事?」他想到了什麼,「這回可別再出什麼幺蛾子,好好看著那幾個姐妹,再像上回一樣,看我不……」


  他指的是上回中秋的鬧事。


  「周澈,你出來。」


  沈君如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崔承皓愣了下,咽下未說完的話,看向了周澈。


  張鷺也察覺到了不妙,深吸一口氣。


  兩個人各自側過身,似乎沈君如的目光太過逼人,使他們不得不側身,好留出空隙來給她這強大的氣場。


  站在正中央的周澈,淡漠地看著沈君如,面無表情。


  崔承皓咳了兩聲,向沈君如使眼色,壓低聲音:「有什麼話好好說,先進來,別在外面擋著別人,多不好看。」


  沈君如仿若未聞,紋絲不動。


  兩個固執的人,一個在門外,一個在門內,遙遙而對。


  崔承皓腦袋有些暈,近來他飲酒不少,此刻面對沈君如,竟也沒了往日的兄長氣魄。再加上他不知周澈如何惹了她,自己也不明就裡,只好閉嘴。


  周澈似乎沒了耐心,走出去。


  沈君如上前一步,猛地關上門,「砰」的一響,將門外與門內隔成兩個天地。


  留下裡面兩個神情獃滯的人。


  此處是酒樓的二樓,時不時有人經過,不少的雅間門口大開,杯酒聲與說笑聲傳了出來。


  兩人來到一處轉角,沈君如站穩后,轉頭就問:「你便是這樣待人的?」


  她年紀雖不大,然眉宇中秀氣帶著凌氣,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此刻面對周澈,也無半分懦弱之意。


  自她在門口出現,周澈便已隱約猜到,她是為何事所來。


  他將目光從沈君如帶著怒氣的臉上移開,勾起嘴角,來到欄杆處,聲音不疾不徐:「你來此,就是為了說這個的?」


  沈君如見他如此漫不經心的態度,顯然被自己說中了,心中更加憤慨,冷笑:「原來,你用得著人家的時候,便萬分感謝,用不著別人的時候,便是棄如敝履。」


  最後四個字,她咬牙而出,一字一頓。


  周澈扭頭,看到了她凌厲如劍的目光。


  他微微嘆了口氣,垂目:「你喝酒了。」


  「別扯這些沒用的!」沈君如大吼,管她喝沒喝酒啊,少岔開話題,「我問你,她可曾招惹過你?可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是,不錯,她是瞞著你們一些事,可是各人有各人的苦衷,你又何必拆穿,何必瞧不起人?你有什麼能耐,有什麼資格?她費盡心血幫郡主逃婚時你沒看見?是了,是了,你沒看見,你確實沒看見……」


  彼時周澈在北境,後來也只是聽聞,具體怎樣的情境他並不知道。


  「好,那我告訴你。」沈君如放緩了語速,「她在郡主成婚當日,從王家後山回來,滿身是血,根本不成樣子……你可知道?你不知道她在賭什麼,她是拿了命去賭的。如果,當時沒逃出來呢?那她就沒了,沒了……你可明白?我這好姐妹就真的沒了,再次沒了!」


  周澈凝視她:「你到底想說什麼?」


  「如果這些事,與她全不相關,那她何必要去做?她冒這險去做什麼?」沈君如的眸子緊緊攫住他的面孔,想從他臉上找出什麼,可是並沒有找到,「周澈,你多年來守護著郡主,是為了什麼?……還有那玉佩,毓國公的玉佩,你把它買回來,是為了什麼?」


  周澈看著她,先前渙散的目光已聚集起來,眸色漆黑如墨,隱隱透出光亮。


  他保護郡主、找回毓國公玉佩,自然是因為,他沒有忘記昔日好友,沒有忘記毓國公一家是死於非命……


  這些,又如何?


  「你有何緣故,她就有何緣故。」


  沈君如靜靜地吐出了這一句話。


  許是微醺,說到傷心處,她竟然眼眶泛紅,聲音像是餘音,帶著嘆息微弱了下去,靜靜叩入周澈心心扉:「毓國公一家,死去的,只有三人……」


  ……


  薛千跑上來時,一眼望見二樓轉角處。


  她停在木梯口,站在長長的廊上,步子慢慢停下來。胸口微微起伏,身後的髮絲因跑得快而略顯凌亂,有一縷搭在了肩頭,隨著胸口慢慢起伏。


  她先是看看沈君如,目光定在她身上,繼而定在周澈身上,不動了。


  三人隔著數丈,卻像隔了千山萬水。


  ……


  ……


  一間房內,門窗緊閉。


  窗外,琉璃燈盞,光影重重,底下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在這樣一個不眠之夜,這樣一個喜慶團圓的時節,似乎不該有如此寂靜之地,仿若與世隔絕。


  一扇綉著海棠花的錦屏,將這間房分成兩面,兩個女子則被擋了進去。


  而錦屏這一側,站著這個夜晚最心神不寧的男子。


  他微微蹙眉,身體一動不動,站在空蕩蕩的外間,猶如山石。影子橫斜於地板,目光落在面前光影閃爍的窗子上。


  像在看什麼,又不像在看什麼。


  「你瞧,時日久了都摘不下來了。」裡面傳出細微的聲音,是沈君如的抱怨。


  「你讓我自己來……」


  「別,我給你弄。」


  起起伏伏,高高低低,一聲聲,牽動著他的思緒。


  等到這聲音隱匿,裡面忽沒了動靜,他的心一提,莫名的不安。


  幾不可聞的腳步,從屏風後面慢慢延伸出來。


  周澈轉過身,看向對面的女子。


  那一瞬間,他的思維斷了線,腦海中激蕩著來回數不清的畫面。


  這張臉,和木亦闌神似,和木睿神似,和毓國公神似……卻已不再是當年他去毓國公府時,所見到的那個稚嫩的小女孩了。


  可是,那明明就是她。


  木亦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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