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該當何罪?
寧靜漆黑的小院內,郭雲清與壯漢相對而立。
他們刷的一下收回了大刀。
「雲清,你……你怎在此?」一個大漢問道。
「是啊,你怎麼出現的?!」
「是不是師父讓你過來的?讓你跟著我們?」
「說話啊雲清!」
他們神情驚恐,似乎已完全忘記那三人已經跑了,也無暇顧及他們護送的主子——王軒。
其中一人反應過來,望著空洞洞的門口,忽然豎目大怒,喝道:「郭雲清!你這是何意!為何要放他們走?為何要幫著他們?你……你是不是瘋了!」
旁邊一人拉了拉他。
那壯漢一甩胳膊,怒氣騰騰,撇開了臉。
「雲清,快說啊,到底怎麼回事?」壯漢冷靜下來后,與方才門口嬉笑的人判若兩人。
「師兄,」郭雲清聲音壓得很低,「如果現在,還可以叫你們師兄的話……」
「你什麼意思!」
「師兄心裡明白。」郭雲清直視他們,語氣始終淡淡的,卻自有一股力量,「敢問三位師兄,你們這趟行動,師父他老人家可知道?」
師父他老人家可知道?
知道你們要來劫持郡主,知道你們要做這滅門風的下流事?
一句話出口,三個人全不動了。方才叫囂得最厲害的那人,也低下了頭。
不過他馬上又抬起,用刀指向郭雲清,厲聲:「好啊,那我也問問你,這半年來,你上哪兒去了?!知不知道師父一直在找你?上回你在王家出現,樊大哥剛把你帶回去你就跑了,如此任性妄為,試問,你可對得起師父?!」
郭雲清眸中添了一抹黯淡,眉頭皺起。
「這回可好,原來你一直跟蹤我們啊,現在長本事了,不把師父放眼裡了,當然也不把咱們放眼裡了。也罷,就算情分稀薄,可你今日攔我們何意?!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行了,都別說了。」
「是啊,說什麼生分話,怎就沒情分了,雲清他一個孩子你計較什麼……」
「孩子?」那人冷笑,放下刀,「我看,他這孩子做的事,也比我們幾個手軟不了多少……」
他語氣冷冷,話中鋒芒百出,極具諷刺。
「雲清,你聽師兄說啊,這回你別添亂,也別告訴師父……當然了……你要去何處就去,我們也只當沒看見。今夜之事,就當從來沒發生過……」旁邊二人互相使眼色,「咱們互不相欠,如何?」
郭雲清沉默了片刻。
「原來,師兄竟是真的瞞了師父的……」他淡淡道。
語氣雖輕,然一出口,對方便炸了鍋。
本以為給了他台階下,可沒想到,這小子非但不領情,反而反守為攻,要挾起了他們。
「你還上房揭瓦了!」為首的壯漢喝道,又要動手,卻被旁邊人攔下了。
「你現在可不一定打得過他……」
郭雲清權當沒聽見,抬起雙眸,神色柔和了幾分,「我答應師兄,也多謝師兄諒解我,今夜之事,只當沒發生。」頓了頓,又道,「三位師兄還是回去吧,岫雲派雖然是一手交錢一手做事,流血的買賣也不少,但師父有言在先,王家兒女的親事,不要再多管了。否則……師兄惹惱了師父,可就不好了。」
「就憑你的事,師父都惱了一百次了!」
「是嗎?」郭雲清勾起嘴角,「可我和師兄不一樣。」
「你!」
三人全不作聲了。
他是和他們不一樣,這是事實。
他可以胡來,他們胡來不了……
郭雲清後退一步,做了個揖,轉身走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這就放他走了?」
「不然呢。」
「抓回去給師父交差啊!」
「行了吧,還沒交差咱幾個就完了,你動點腦筋,咱們管不住他,更抓不住他,那小子大了,隨他去吧。誰讓咱和人家不一樣呢。」
「……」
「哎!三公子呢?」終於有人發現王軒不見了,叫道。
是啊,三公子不是在屋裡嗎?可此刻顯然沒人。
三人看著敞開的屋門,臉色煞白。
……
……
客棧的燈籠隨風搖晃,橘黃色的燈光在地上飄舞。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口。
張鷺吹響口哨,客棧內跑出幾個夥計。
「搬好了,小心點。」
「別把這事說出去,否則銀子沒了,你小命也難保。」
他和武士身上皆負傷,不能搬人,只得命店夥計將三個昏迷的兄弟搬進去,再把五花大綁的王軒扛進去。
郡主下了車,身上裹一件寬大棉衣,走入院中,低頭一言不發。
周澈對張鷺和武士道:「你們先去療傷,此事……別告訴他。」
說罷,他走入院中,帶領木亦闌上了樓。
黑漆漆的客棧里,長長的木梯上,唯有二人的腳步聲一前一後地響起,沉默如山般傾軋而來。
「澈哥哥。」
終於,木亦闌在身後叫住他。
周澈轉過身,幽暗中,看不清對方的面孔,只能隱約看出其身形輪廓。
木亦闌叫了他后,又不作聲了。
「你先睡,有事明早再說。」
「蕭之他……是不是也在這裡?」木亦闌仰頭,紅腫的眸子用力睜著,在這黑夜裡竟也有著明亮的光澤。
周澈沒吭聲。
他不知如何對她撒謊,對待親近信賴之人……似乎一直沒這個能力。
木亦闌見他不說,只好垂下頭繼續上樓,聲音也低低的,經過他身邊時,話語傳入耳中:
「謝謝你,澈哥哥。」
她靜靜從他面前過去了。
周澈亦轉身,上了樓。
「是不是太后讓你來的?」安頓好一切后,木亦闌坐在床上看向門口,周澈正準備離去。
他搖了搖頭。
「那是誰?」
「早點歇息吧。」周澈便要關門。
「是不是……她?」木亦闌急著說道。
門縫裡,周澈微微一頓,抬起頭,視線掃向她,卻只是一刻,便又低下頭,關門離去。
可只是那一頓,便讓木亦闌心中有了底,是她,真的是她。
幽暗漫長的走廊里,那雙腳在地上走過。
到一間房門口,一隻腳抬起,他驟然踢開眼前的門,屋裡的人在嗚咽,他大步跨入。
昏黃的燈亮起,屋裡的人,面孔清晰起來。
王軒蜷縮在地,嘴裡的白布被拔出,待看清眼前人時,他嚇得褲子都濕了,顫聲叫道:「周澈……世……世子爺……」
周澈扔掉那白布,往後坐在椅子上。
「說吧,誰讓你來的?」他聲音蒼涼,語氣幽幽。
「是……是我……是我自己來的……」
周澈注視著他,不作聲。
王軒不寒而慄,痛哭流涕:「世子爺……我沒騙你啊,真是我瞎了眼,被豬油蒙了心!我就是覺得不甘心,郡主本來……本來與我成雙,可如今……偏偏……我是不甘心哪!跟我爹無關,跟我祖父也無關,真是我一個人的錯……」
有錯能認,真是好孩子。
在確認他與公主無牽扯后,周澈心中提著的一股氣,暫時放了下來。
他拍拍衣袍,幽涼的目光直盯了他半晌,眉宇中儘是凌厲之氣,問王軒:「你說,按大齊律,冒犯郡主擅闖私宅,該當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