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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九章 差點毒死你

  北郊一家農院里,雞鳴陣陣,日光將整個院子染得盎然生機。


  屋內,男子穿好行裝,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他將全身上下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輕輕放在了桌上,不發出一點響動。


  接著,向床上看去。


  紅帳內,她嬌生兩靨,睡得香甜。


  他嘴角浮起一絲微笑,實在不忍離開這種美好。


  可是,窮途末路,唯有此舉,方能使她脫離水火。


  木門被緩緩推開,發出遲鈍的一聲響,腳步踏出,門再輕輕闔上。


  林蕭之穿著一身布衣,不過數月,身體已然消瘦到如此地步,羸弱不堪。他勉強笑笑,回憶起當初在宮中做侍衛的日子,不信自己連這幾步路都走不了,大步向前走去。


  一封信,少許銀兩,她應該能堅持上幾天。


  堅持不到了,自然會按照信上所說的,向京中人求助。


  裴將軍會來帶她回去的。


  長痛不如短痛,沒了自己這麼個累贅,或許她還能吃得好點、睡得暖點……


  街上開始熱鬧起來,叫賣聲不斷響起,回蕩在他耳邊。林蕭之腳步虛浮,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不知為何,胸口異常發悶。


  日頭漸漸毒辣,他兩眼昏花,汗珠從兩頰不斷流下。


  沾濕了頭髮,沾濕了衣襟。


  他開始思念郡主,腦子裡全都是郡主的影子,猜想著她醒來后驚恐又傷心的面容。霎時,悔恨與自責如潮水般湧來,卻又被他用理智一波波擋了回去。


  他終究沒有停下,繼續扶著牆前行。


  「這位小弟,你要去何處?」耳旁傳來一聲詢問。


  林蕭之擺了擺手,頭暈眼花,想要逃離這人多的地方。


  前面,前面好像是河……


  他要去洗把臉,在那裡歇一會兒,要喝一口水,不被人發現……


  這樣想著,林蕭之加快了步伐,幾乎要奔過去。


  無奈他雙腿沉重,走了兩步便踉踉蹌蹌。


  這時,身子突然一輕,手臂被人扶住,還是方才那聲音:「年紀輕輕的,病成這個樣子可如何是好?周澈,你看你這好妹夫……」


  周澈……


  林蕭之正想推開,卻在聽到這名字后一驚,頭上的熱汗頓時變成了冷汗。雙目睜大,轉過頭來。


  視線里,一個不認識但清俊的臉龐離自己很近,而在他背後,站著的……是燕王世子。


  周澈。


  「世……世子爺……」林蕭之想大聲叫出,可出口的聲音卻如蚊蠅,他頭暈目眩,不明白是在夢中還是夢外。


  周澈微微點了下頭。


  林蕭之正要說什麼,身子卻突然一軟,歪了下去。


  ……


  ……


  廬州的冬夜,馬頭牆上明月高懸,片片白牆鱗次櫛比,勾畫出一抹江南夜色圖,甚是迷人。


  一家客棧里,傳出陣陣咳嗽聲,夾雜著夢魘聲。


  「這孩子,喊郡主喊了八百遍了,我就納悶了,你捨不得別走啊,死要面子活受罪,圖個什麼?」


  張鷺一手攪著葯湯,靠門站著,眼皮也不抬。


  床上,林蕭之被棉被蒙著,汗珠不斷,神情痛苦。


  一旁,周澈簡單收拾他的衣服,包括那一小包寒磣的行李,一一擺在桌上。


  他嘆了口氣,看向張鷺。


  「怎麼,就這些東西?」張鷺苦笑,「他是準備走多遠?」


  「看來他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郡主了。」


  「還算這小子有點良心……」


  周澈沉默著,走來,接過張鷺手裡的葯碗,向床邊走去。


  「哎,別。」張鷺一步上來,從他手裡奪過葯碗,揚眉笑笑,「還是我來吧,別作踐了你的身份,讓林蕭之折壽可就不好了。」


  周澈怔了一下,旋即明白,無奈地搖頭:「什麼時候了,還說這個。」


  「可別當兒戲,你是將來的王,他是臣,君臣有別你可知?」


  君臣有別你可知……


  周澈臉色一變,瞪向他。


  什麼君臣有別,他亂說什麼!

  張鷺立馬意識到失言,嚇得不輕,趕緊打了自己幾個嘴巴。


  周澈臉色沉沉,不理會他。


  這天夜裡,二人就在這房裡輪流守著林蕭之,為他換藥喂湯,許久他才沉沉睡去,不說夢話。


  凌晨時分,一聲咳嗽響起。


  棋桌兩側的人微微一動,同時側頭,手邊是昨夜的兩盞殘茶。


  「別動,好生躺著。」張鷺走過去,伸展了下雙臂,「林蕭之,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差點毒死自己?!」


  差點毒死自己?


  林蕭之一臉不解,茫然看著他。


  他扭頭,忽然又看到周澈,下意識就要起來,周澈卻把他按住。


  「不必,躺著就好。」


  「世子爺,這是……你們怎麼來了?」林蕭之驚詫萬分。


  周澈和張鷺對視一眼,神情一致。


  「此事,還要從頭說起了。」


  ……


  ……


  兩天過去。


  木亦闌坐在屋裡的門檻上,身子歪斜,靠著門板。臉上淚痕縱橫,憔悴不已,漂亮的大眼微微腫脹,沒有聚焦,沒有神采。


  手裡握著那封信,已被她揉的褶皺。


  院子里獨剩她一人,望著滿地月華,不知身在何處。


  她腳痛,腿上有淺淺的傷痕,走了兩天的路,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還是沒能找到……


  蕭之,你上哪兒去了?

  憑什麼丟下我?


  憑什麼不辭而別?


  木亦闌傷心又氣憤,恨自己沒能察覺到他的離去,恨自己那晚沒能說服他。


  更恨他,丟下自己一個人走了。


  這兩天,她沒綉一個帕子,馮大娘來了幾回,如何勸說她都不行,最後只得無奈而去,感嘆她錯過一樁好生意。


  可是,做生意的目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能和他過好日子?


  如今他落荒而逃,背信棄義,狠心無情……她還綉什麼帕子,還做什麼買賣?!


  她想不通,心中羞憤,抱著身子又開始哭起來。


  哭聲飄散在夜色中,飄散在這小小院落里。


  許是夜深人靜,這哭聲顯得幾分詭異。


  她凝望著深深夜色,屋裡的燈光愈發昏暗,濕霧也漸漸濃重起來,朦朧了整個院子。


  忽然,有腳步聲響起,向門前靠近。


  木亦闌睜大了雙眼,直起身,獃獃望著門口。


  是蕭之嗎?蕭之回來了?


  緊接著,響起叩門聲。


  木亦闌噌地起身,幾乎毫不猶豫,直衝向門口。


  「蕭之!蕭之你回來了!你……」


  她一開門,聲音卡在嗓子里,再也發不出來了。身體僵硬如石,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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