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一個意外
沈君如領著她們大搖大擺進去了。
入了錦屏館大門，又在主家小二的帶領下穿過兩個院子，其間人來人往，十分熱鬧。最後，他們才來到一處風景甚好的園林，停下腳步。
這處園子中間有個湖，湖周圍遊盪著三五成群的人，或在吟詩作對，或在彈琴賞曲，彼此友好，自得其樂。
有的三兩結伴，有的女眷相隨，乍一望去，衣香鬢影，環佩叮咚，好一幅秋日遊玩圖！
而它好就好在，如此風雅，如此大氣，不愧是只對士族大家開放的酒樓。
沈敬雖說是一品軍侯，卻也是勤儉之家，這回沈君如邀請她們，可謂真的下血本了。
「別這麼看我。」沈君如看出薛千的心思，低聲道，「我告訴你，平津侯家雖重武輕文，不喜享樂，可我爹這侯爺也不是白當的。這點銀子本公子還是拿得出手的……倒是你呀，有何需要，千萬吱聲，可明白？你君如姐姐……錢多呢！」
她說完，眨眼一笑。
薛千心中盪起漣漪，暖意驟生。可細想之下，她也沒什麼可缺的……在崔府被當成貴客相待，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四人進了錦屏樓。
這錦屏樓比鄰湖面，走去時隱隱可聽到岸邊傳來的嬉笑聲，不過進了樓之後，那雜亂聲便戛然而止，出乎意料地消失了。
不得不說，錦屏樓的構造，當真巧妙。
樓里伴著絲竹樂聲，鼻息間是淡淡的熏香，送菜的小二忙上忙下地跑，看不出絲毫凌亂。
幾人走上木梯，通向三樓的雅間。各個屋子裡傳出不同的聲音。
有的是文人雅士高談闊論，有的是醉酒公子捧腹大笑，有的是喝彩擊掌大聲叫好，有的是女子嬌笑溫聲軟語……
而其中，喝彩擊掌、大聲叫好的，自然就是舞娘或者歌姬之流了。
薛千也算這一類歌姬……
她走過那些屋子，細心聽那些樂曲，心中暗贊：當真是各有妙處，比嵌雪樓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真該讓十三娘也來京城聽聽，定會大吃一驚、收益頗豐的。
江南樂曲多柔婉清潤，而京城樂曲則花樣百變，時而鋒芒時而激蕩，時而婉轉時而悲愴，不愧是實有盛名。
倘若今日她以千雪的身份來，必然待在這裡，一天都不肯走，好好納其精華、鑽研一通。
或許是哥哥影響了自己，雖然當初入嵌雪樓另有目的，但捫心自問，還是真喜歡樂器的，否則也就不會掌握如此之快了。
遐想間，四人已走進一間屋子。
杜秋生一進去，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哇……有這麼多好吃的！」她熱淚盈眶，轉頭看沈君如，就差撲到她懷裡去了……
幸好沈君如及時躲得遠遠的，拉過一把椅子，請秋生坐下：「今日是你的生日，該吃吃該喝喝，不必顧忌。記住，千萬不要跟君如姐客氣哦。」
秋生開懷不已，滿面通紅，用力地點了點頭。。
這傻孩子……遇見美食整個人都痴了，薛千笑著搖頭。
不過，桌上也的確是豐盛啊，不看還好，一看她竟也餓了。
其實，君如姐今天請的這頓飯，不單是請秋生的。她知道自己這十年過得，肯定不如在京城當大小姐好，便認為自己定是吃了很多苦……自己的確也吃了不少苦。
但其實，金陵的日子並不那麼差，有師父和姨娘的照顧，她一直過得順風順水。
說到千雪身份一事……不是她刻意隱瞞君如姐，也不是不信任她，而是覺得，不必多此一舉，免得徒生是非。
「燕燕，你的畫呢？快拿出來給人家瞧瞧。」沈君如拿起筷子，漫不經心道。
崔燕怏怏不樂，將畫卷往前方一遞，就等著秋生接，自己也不說話。
而秋生呢，正忙著狼吞虎咽，哪裡還顧得上這個？此刻兩手都是油，傻愣愣看著那畫卷，一時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算了，我給她收著，回去再看。」薛千準備接過來。
「誒——」沈君如揚手止住，「別，拿回去還有何意思，還不如在家就給了呢！咱們就是助個興，正好一起評賞評賞燕燕這幅畫，你們看如何？」
薛千見她極認真，知道是興頭上來了，便不說話，收回了手。
「來，燕燕，讓我看看。」沈君如放下筷子，起身接過畫捲來，舉得高高，徐徐展開。
崔燕自遞給她畫卷后，便沒再抬眼，低頭一聲不吭。
「秒呀，真是妙。」沈君如不住讚歎。
畫卷在沈君如手裡慢慢展開，畫中的景色也在徐徐擴展，直到最後一刻，徹底呈現在三人眼前。
只見橫向的畫卷上，是一幅臘梅圖：冬日的園子里，湖面上結冰無痕，天地間被白雪覆蓋，樹枝上毛絨絨一片，淡青色的天，潔白的雪，錯落有致的亭台樓閣……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映襯那右下角長出的一樹梅花。
那梅花鮮紅如血，璀璨奪目，自右下角蔓延而出，枝幹遒勁，攀枝錯節。整棵樹以極其有力和柔美的姿勢向半空中伸展。
朵朵臘梅點綴其間，白雪映紅梅，分外妖嬈，分外亮眼。
而畫面中央，遠處的亭下，卻有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因在遠處，又色彩黯淡，所以並不顯眼。
但再不顯眼，也被薛千注意到了……不用說，沈君如自然也注意到了。
唯獨大呼小叫並且拍手稱讚的秋生，注意力全在那樹梅花上。
這幅畫，當真畫的不賴。
薛千朝崔燕看一眼，露出讚許的目光。
「怎麼樣，秋生，還不快謝謝人家？」君如向秋生使眼色。
秋生趕忙喜笑顏開，誇讚了崔燕好一會兒，最後說得崔燕都煩了，才讓她住了口。
「不錯，不錯。」沈君如一邊點頭，一邊緩緩捲起畫軸，「秋生，吃那個，你傻不傻，那個最好吃了。」
秋生順著她的目光一看，遠處一盤香辣蝦飽滿油亮，分外誘人。她便起身，伸長了胳膊去夾。
誰知她的手方收回，只聞「啪嗒」一聲——筷子中的蝦，由於太滑而掉到了桌上。
秋生一臉可惜。
但更可惜的，不是那蝦，而是那畫……
薛千和沈君如都注意到，那幅原本潔白無暇的畫面上，被這蝦汁一濺，飛去了一抹橘紅的汁液。
僅僅這一小塊，卻分外醒目。
而更巧的是，那被污損的地方，恰好是畫卷中人站立的腳下……
一抹油汁，頓時將整幅畫卷損壞。
秋生抬起頭來時，呆住了。
薛千也呆住了。
三人呆了一刻，轉頭去看畫卷背面的崔燕，此時崔燕也剛好抬起頭來，看到眾人都看著自己，不禁一臉茫然。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