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小看了她
薛千聽完講述后,皺了皺眉。
她在腦子裡,把對那個人的印象重新過了一遍……想起那晚在崔府門口,他聲色俱厲直視自己時,薛千便渾身不自在。
她收回思緒,咳了兩聲:「你也知道,他應該只拿你當妹妹。」
「那又如何?」崔燕反而無事了,或許是哭過一場,把心中情愫說了出來,她現在平靜得跟個沒事人似的,「我仰慕澈哥哥,是我一個人的事,與他無關,與任何人無關。」
與他無關?
話是這麼說,但怎可能與他無關呢?
他不在乎你,他赴北不歸,這一絲一毫都牽動著你、讓你哭讓你笑。
可是,既然崔燕這麼說,就證明她心情好了,這是好事,薛千放下心來。
二人出來的時候,天已放晴,院子里瀰漫著泥土和花的清香。
「姐,她說的這個人……是誰?」秋生轉過頭,眨眨眼睛,低聲問她。
薛千略作沉思,這個人……她也說不清楚。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下意識向北邊的天空望去。
秋生也隨著她的目光望去。
天邊澄明乾淨,透出微微的彩霞光芒,像一幅水墨畫。
她收回目光來,和秋生走出了西苑。
萬萬想不到,崔燕會有如此一個心事。
年少時的無心舉動,在有的人心裡,卻是一陣翻天覆地,一陣兵荒馬亂。
這個人,真有那麼好嗎?
他到底是好是壞呢……
燕王府,何時才能夠正大光明地去一趟?
「薛姑娘,薛姑娘。」一個小廝跑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封信,「方才外邊有人送來,不知是誰,說要交給薛姑娘。」
薛千接過信來,帶著疑惑打開。
片刻,她忽然兩眼放光,咧嘴笑起來。
「怎麼了?」秋生好奇,踮著腳去看信。
「他們到了,到廬州了,平安無事,一切都好……」薛千難以自抑,把信掩在自己胸口,眼中幾乎迸出淚來。
……
……
崔承皓得知消息后,很快從侯府回來了。
父親因被王丞相彈劾一事,這幾日沒有上朝,只稱病在家。皇上也知此時不宜再起爭執,准他休沐半個月。
崔承皓一進家門,先將此事告知了父親,畢竟郡主一事,牽扯崔家太多,總歸讓父親安下心來才好。
如此,也算一場心血沒有白費。
「我早知道了。」崔束道,這幾日他雖在家,可面容還是有幾分疲憊,「是薛姑娘告訴我的。」
師妹?
崔承皓吃了一驚。
沒想到家裡也來信了,不過……為何是先給師妹?難道不該是先給父親么?
他沒多想這個,因為心中還有個疑惑……
「爹,我一直不太理解。」崔承皓坐在崔束對面,沉聲道,「為何當初你們那麼肯定,此事一定會有今日的結果呢?難道不怕萬一失手……」
他還沒說完,崔束便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是我,小看了薛姑娘。」
小看了薛姑娘?此話何意?
崔承皓打起精神,洗耳恭聽。
「她比我想得周全,想得細緻。」崔束目光矍鑠,每一句話都極具分量,「小小年紀,又是從南邊過來,沒想到對皇帝的心思,竟如此體察入微,連我這個在朝幾十年的老丞相……都望塵莫及。」
爹……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崔束輕輕一笑,「我問你,此事的關鍵,在誰?」
在誰?
崔承皓垂眸深思,此事不管怎樣,決定郡主命運的,其實只有一個人。
那就是……
「聖上。」
崔束點頭:「皇上要郡主嫁,她便嫁,皇上要她走,她便走,皇上管著她看著她……便誰也沒奈何。可唯獨一樣,是皇上即便想做,也做不出來的……」
崔承皓反應迅速,醍醐灌頂:「是讓郡主……死?」
崔束看著他,沒再說話。
崔承皓頓時感到寒從腳起,又覺渾身如觸電,一陣陣不可思議感襲來。
「無論如何,只要有太后在,只要聖上和太后的母子情分在,皇上再怒,也不可能置郡主於死地。但是薛姑娘呢,薛姑娘走了最險、也是最聰明的一招……」
「她讓郡主和林蕭之的事,暴露於大庭廣眾之下,那天面對的可是文武百官啊!王家的面子算是丟盡了,逼到此種絕路,郡主二人該被誅殺一萬次了。可是……可是也只有到了這般地步,這般兩難之境,皇上才會無措,才會不知如何是好啊!」
「皇上收也收不回,放也放不走,最後只能選擇不了了之,只能採取懷柔政策……一面安撫了王家,一面又借孝順太后之名,對郡主不予追查。當然了,還有宮中發生的那檔子事……此事,若非有八皇子打岔,恐怕也不會如此簡單。」
說完,崔束搖頭感嘆。
由於談話內容特殊,崔承皓顯然不如父親那般自然,他抬頭環顧四周一圈,才收回了視線。
直至此刻,他才體會到薛千的良苦用心。
一時對她又敬又嘆,又喜又驚。
薛千,她如此了解皇上的心思,如此傾心竭力幫他們救助郡主,甚至不求回報、用心至極……
這如何看,都不像當初應承崔燕的那個理由。若真為那個理由,薛千恐怕也就不是薛千了。
崔承皓心中另一個疑惑,也冒了出來。
她為何要如此呢?
薛千對聖上的了解,薛千與嵌雪樓的關係……兩件事重疊在一起,令他感到更加迷惘。
「爹爹方才所說宮中之事……難道爹也認為,此事是娘娘……」
「胡說。」崔束眼眸一凜,聲音陡轉冰涼,「怎會和娘娘牽扯到一起,娘娘身為後宮之主,自然要為此事負全責,若非她一時疏忽……又怎會出現八皇子之事?」
若非他一時疏忽……
「一時疏忽」。
崔承皓在心裡默念兩遍,父親的深意不言而喻了,他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出了房門,崔承皓滿心憂慮,不知不覺在院中踱步,竟忘了回去。
便在這時,他聽到一陣腳步聲,十分急促,朝這邊傳來。
一抹鮮亮的身影出現在視野里,正往師父的院子走去。那人走得極快,一邊走一邊抬起袖子往臉上抹。
像是在……哭泣?
很快,她身後又緊步跟來另一女子,邊跑邊喊:「姐,你等等我……等等我,你別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