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永決絕
山腳下,便是經流此地的運河。
此時,河上飄著白帆,臨近河岸上,停泊著一艘小船。
有一個人在岸上來回踱步,焦急地等待。
「徐校尉,徐校尉,我們來了,快走,快走!」侍衛見到那人後,雀躍不已,大聲喊著撲過去。
身後樹林間,很快又出現兩人。
徐校尉望過去,只見郡主已跑得氣喘吁吁,鳳冠早被扔掉,頭髮也略微散亂,披在額間,紅袍上更是站滿了泥濘。
好在,她被一人扶著。
徐校尉是裴將軍派來的,今日正好空閑下來,便回家去看望生病的母親,如此,即使盤問下來,也牽扯不到他,便也牽扯不到裴將軍。
可即便如此,林蕭之卻是裴將軍手下的,此事無論如何,與他脫不了干係。
「那人是誰?」徐校尉見來人陌生,立馬起了警備。
「無礙,無礙。」張平累得氣喘吁吁,「此人一路護著我們,沒他保護,我們也跑不出來……」
聞言,徐校尉蹙起了眉頭,卻放心了不少。
船家解開木樁上的繩子,拿起了船槳,一串動作行雲流水,快速卻不急躁,看來準備完全,隨時可以離開。
「多謝你了。」郡主被徐校尉扶住,轉身對面前的少年道,「你叫什麼?」
郭雲清淡淡一笑,躬身行禮:「郡主,快走吧。」
郡主凝望著他,欲再三感謝,可時間不等人,耐不住身旁的徐校尉催促,只好匆匆上了船。
站到船上后,她還是扭過頭來,望著岸上的少年,似乎想問什麼,又不好問。
默了片刻,船身搖動,開始駛離岸邊。郡主嘆息一聲,收回了目光,卻在收回的那一刻,于山上樹林間,瞥見一個身影。
那身影穿著男裝,卻清雅文弱,面龐白凈,一眼望去便知是女扮男裝。
郡主渾身一凜,向前一步,深深盯住山上那人。
她冥冥之中,就覺得此人會來,方才不見她還略有失望,可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出現了……
可是此刻,再無交談的時間,船已駛出幾丈。
「郡主,快進篷里去吧,小心有人追來。」徐校尉勸道。
郡主不說話,只是看著山上那人。
不知為何,她總想要對她說聲謝謝,儘管她是崔家派來的……
可是她對自己,似乎並不像主僕君臣那麼簡單……
就在她晃神之際,山上那個身影突然向下衝來。
郡主攥緊了衣袖,目光隨著她移動。
她似乎也累得不輕,可一看便是練過武的,因此跑得極快,很快就出現在了岸上,站在救他們的恩人旁邊。
郭雲清早察覺到身後動靜了,待薛千出現后,他並沒有多吃驚。
郡主微微側身,正對她,張了張嘴,卻沒喊出來。
「郡主,你走吧……走吧!」那女子喊著,彎下了腰,聲嘶力竭,「走得遠遠的,不要擔心,萬事不要擔心,不會有事!從今以後,你別再來京城,永遠別回來……」
她說著,喊著,說到最後,話裡帶了哽咽,臉上更是涕淚肆虐。
郡主不知為何,一時竟也淚流滿面。
永遠不要回來,永遠不要回來……
薛千喃喃念著,拚命想止住眼淚,可卻止不住。
郭雲清看著她,眸色清淡。
「郡主,快進去吧。」徐校尉再次催促。
郡主點點頭,目光從岸上的女子身上收回,毅然決然進了船篷。
徐校尉和張平往岸上看了一眼,二人行了禮,便一同進了船篷。
浩瀚如煙的江面上,這一艘小船頃刻間走遠,船頭只立著一個船夫,每劃一下,船身便遠離一些。
薛千凝望著漸漸走遠的小船,身子不動了,她這時才感到,無盡的疲累席捲而來……
雙手胡亂抹了一把臉,她轉身看向郭雲清,目光犀利。
郭雲清也看著她,眸光柔和。
「謝你了。」薛千說道。
郭雲清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解,回道:「我不需要人謝,我是為了我自己。」
薛千蹙眉打量他,還是讓人看不透,還是在自己面前變化多端,她也無心顧及他為何會出現、為何會幫他們了,因為此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便是,身後愈來愈近的追兵聲……
兩人扭頭往山上看了一看,微微停頓,又同時扭頭,對視一眼。
追兵聲愈來愈大,幾乎就在眼前。
他們點點頭,不發一言,迎山而上。
……
……
崔府里,杜衡之看著秋生親自為承昭施完針,滿意地笑了。
「爹,我做的越來越好了!」秋生站起身。
「是啊,我女兒越來越好了。」杜衡之點頭。
很正常的一句話,聽在杜秋生耳里,卻是怪怪的。
難道平常,不該是爹回諷自己一句嗎?何時順著自己的話,來誇自己了?
奇怪的很。
她轉頭看了看爹爹,沒說什麼。
「你陪承昭說說話,記著時辰,別離開。」杜衡之說道,「我出去透透氣。」
杜秋生看著爹,點了點頭。
杜衡之來到院中,站在檐下舉頭望了一眼昏沉的天空,站立片刻,又再次邁步,出了院子。
東苑門口的竹林,十分清雅幽靜,叢林掩映中,依稀可以望見那個小亭。
他臨竹而行,腳步緩慢,像是在想什麼。
走了片刻,他停了下來,再次舉頭,望向遠處的天空。
一聲口哨響起。
只見竹林的上頭,噗噗作響,很快飛出一隻蒼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過來。
杜衡之臨風而立,巋然不動。
蒼鷹衝過來后,顯然放慢了速度,在杜衡之肩上一停,卓卓然立在了他的肩頭。
杜衡之笑了,舉起另一隻胳膊,把蒼鷹接來,放到眼前,撫著它的羽毛:「青瓷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說完,他的手中便多了一個紙條。
手臂一振,蒼鷹決然飛去,片刻不見了蹤影。
杜衡之展開手裡的紙條,匆匆一瞥,便收了回去。
接著,他面容上浮現一絲微笑,撫著自己的長須,信步回了東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