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偷聽
「我現在倒不擔心別的，只擔心林蕭之那邊出事。」
「放心吧，有太子護著，還能怎麼著？再說了，他一個大男人，受幾個板子怎麼了，還是我那句話，只要人活著，總有辦法。你跟裴將軍關係好，還不了解他？他在陛下面前還是有分量的。」
對方聞言，沉默了良久。
屋內許久未有動靜。
薛千緊攥的手鬆了開來，放下心，準備邁步過去。
「對了，今日你找我來，還沒說正事呢，到底怎麼了？」
對方似乎輕笑一下：「這就不能是正事了？」
「少來。」崔承皓道，「這點事能勞煩你親自過來？平日見你一面難上天，好不容易了，今夜得好好喝一場，不醉不歸。」
「這回真不能陪你喝了。」對方輕嘆一聲，「北境又不太平了。」
北境……
又不太平……
又要打仗了嗎？
薛千剛邁出幾步，聽聞此言又不得已停了下來。
「而且，我看這回，陛下又信任我了。」對方接著道，「今早召我和沈侯進宮，說北境有幾個郡又出事了。還說……上回因君如帶兵，不曾震懾胡人，這回萬不能讓她再帶了。」
「這是何意！」崔承皓的聲音帶著憤怒，「怎能怪君如？她一個女子領軍作戰已是萬難，明明是胡人太過囂張，與她何干？」
「你小聲點。」對方的聲音倒是鎮定，不疾不徐，「不過也好，總不能讓她一直出征，於她也太過不公。」
崔承皓沉默半晌，又道：「那你是說，陛下又讓你帶兵了？這也是一件好事，長慶軍還是你和舅舅帶才最厲害。」頓了頓，「那東林郡王呢，也去嗎？」
對方輕笑一聲，嗓音帶著自嘲：「怎麼會。」
「也是。」崔承皓苦笑一下，「你們兩個，總不能一起去。」
「自他受封那日起，陛下就再不會讓他出征了。」
「是啊，一個郡王封號，看似榮耀，實則桎梏。」
屋內再次陷入了安靜。
薛千腦袋裡有些亂，努力辨別著此刻出現在崔府的人，能是誰。
此人，便是前幾日君如姐提到的燕王世子了？曾和她一起領軍作戰的燕王世子？
而他們口中的「東林郡王」，便是燕王的次子？前年受封的王號，因平定戰亂有功。可自受封之後，陛下便再沒用過他。
燕王……
燕王的兩個兒子，名字叫什麼呢？
她記不清了，這兩年想起父親的事便想到燕王，可前聽君如姐說起燕王消極避世后，她才意識到如今的燕王府，早已不再是當年的燕王府了。
早已不再是燕王掌事，而是燕王的世子掌事。
十年過去，她自己都這麼大了，燕王的兩個兒子自然也長大了。
只是，她從不曾認識，也不曾想到。
「說到領軍，還是毓國公……」屋內那個陌生的聲音再次響起。嗓音不大，如同石下涓流的溪水，卻讓薛千為之一振。
「你在那做什麼，還不快過來！」一側突然響起尖銳的聲音。
薛千一愣，忙扭頭，崔燕正站在游廊盡頭，與自己遙遙相對，怒瞪著自己。
她才意識到在此處站了良久。
她才意識到方才崔燕那聲有多大。
她才意識到屋子裡正有腳步往外走……
她渾身僵硬，雙腳不會動，後背滲出一層冷汗。
這個崔燕，她喊什麼，不能小點聲？！
「師妹……」
崔承皓的聲音在另一側響起，離自己很近。
薛千不由閉了閉眼，鎮定心神。
她站在廊角與屋子接壤處，崔承皓則站在屋門口，崔燕站在長廊的另一端。
三人形成三角，而另外那兩角，此刻都正對著自己。
對著自己等待說話。
緊接著，又有腳步聲響起，由小變大，另一人從屋內出來。
那人出來后，崔燕的注意力便由薛千身上，完全轉到了他身上。表情也不再像方才那樣怒氣沖沖，而是眉頭舒展，一派欣悅。
這些薛千並未注意到，她正在想著自己該如何回答。
崔承皓在向她走近，連同他旁邊那人，也在向自己走近。崔燕頓了頓，亦朝她走來。
薛千從未像現在這樣緊張過，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聽了別人說話，以前她面對嵌雪樓多少禍事，都能一一應付……這不過區區小事，怎能心神全亂呢？
何況，他們方才也沒說什麼，郡主的事更不用她避諱，這些，崔承皓和崔燕都知道……
只是，那人知道嗎？
聽方才談話內容，他應該也是站在郡主這邊的，最起碼，是站在那個林蕭之這邊的，只要是站在這邊，她便不用擔心。更何況，他和崔承皓關係還這麼好……
所以，沒什麼，沒什麼……
薛千如此安慰自己。
「師妹，你為何在此？」
薛千緩緩翹起嘴角，抬頭看他：「燕妹妹讓我過來找她，誰知這院子七拐八拐，我也不知師兄書房在何處，就到這邊來了。」說完，又一臉迷茫，「對了，師兄今日在做什麼？」
聽她這麼說，崔承皓像是放鬆下來，笑道：「既然是燕燕叫你，那快去吧，她有事跟你說。」
說畢又轉頭看崔燕：「你既叫她過來，何不讓綠蘿帶過來，這麼繞來繞去，成何體統。」
崔燕剛想說什麼，可一張嘴又閉住了，比平時安靜了不少，扭頭低喝：「綠蘿，你過來！」
綠蘿慌慌張張從後面跑了過來。
「為何不自己帶她過來？」
綠蘿低著頭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她……薛姑娘走的太快了，一溜煙就把奴婢落下了，奴婢以為薛姑娘早過來了，就直接去公子書房了。沒想到只有小姐一個人，所以——」
崔燕擺擺手，有些不耐煩，綠蘿住了嘴。
「看，不怪我們了吧。」她得意地望向哥哥。
崔承皓不跟她計較，只是換種語氣笑道：「師妹也是練過武的人，走路自然比你們要快，也不能怪她。總之，下次約了人，就做好準備，今日她不與你計較，明日來了其他客人，你也這般讓人家亂找？」
「你……」崔燕憋紅了臉，又急又羞，可又無言以對。
她瞥了一眼哥哥身後的人，那人卻根本沒看她。崔燕咬牙，帶著綠蘿怒氣沖沖走了。
薛千忙向崔承皓行禮：「這是我的錯，我現在就去寬慰燕妹妹，向她道歉。就不打擾師兄了。」
說畢，匆匆轉身順著游廊走了。
轉過廊角時，她下意識扭頭，向那人看去。
不料此時，那人也剛好背過身來，同崔承皓說話。
因此，薛千隻略略見了個側影，其人便消失在了她視線內。